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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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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这样问十来岁的凌霜:“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个美丽的少女会歪歪头,对人绽放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纯洁笑容,皱着秀气的眉毛认真思索,轻轻答道:“第一个,我要填饱肚子,每天都能好好活下去。”

“然后,我要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个干净。”

她是认真的。

凌霜生于一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这个时代,战乱频繁,魔兽妖物肆行,然而也是在这个时代,第一个觉醒灵力的异人出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再接下去,是第二代,第三代,不过百余年光景,民众早己学会与这些百年前想都不敢想的异相共生。

曾经的“怪力乱神”现在不过是一桩常事罢了。

灵力觉醒的异人无疑会迎来众人惊羡的目光,力大无穷,移形换影,召唤魔兽,双手之间生出火焰或无穷浪涛……这些令人心驰神往的能力不仅代表着能在乱世之中保全自身,更是那扇背后藏着无数金银异宝,如花美眷的大门之钥匙。

然而如此摄人心魄的一条传奇之路,和凌霜却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的父母都是没有丝毫灵力的常人,生活得无比困窘。

凌霜五岁那一年,老家的村庄被一只高壮的无脸怪物毁得干干净净,那妖兽吃了她的邻居,近亲,玩伴,把整个村子的房梁土屋一脚一脚踏平,扬长而去。

他们一家那几日恰巧不在村子,躲过一劫后再回去,只见原本安宁的地界早己寸草不生,浓烟滚滚,满目疮痍。

满地头颅和残肢乱滚,里面甚至有几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隔壁叔叔,是一起玩泥巴的小伙伴,是昨日还鲜活的一个个生命。

凌霜还来不及悲伤,就跌跌撞撞地跟上父母的脚步,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西处奔波。

不过是这乱世中最平常的一家人。

三年后定居江州,父亲母亲都做着最辛劳的底层苦力活艰难度日,也就是这一年,弟弟出生了。

本就穷困潦倒,这对本事平平的夫妻节衣缩食才勉强把凌霜养大,凌龙衡一出生,情况更加雪上加霜,父母把让着弟弟挂在嘴边,自然是把一切能触及到的好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子 。

两个馒头,父亲是顶梁柱,吃一个,弟弟是未来顶梁柱,吃一个,凌霜总分不到半个,她只能和母亲翻着地皮找番薯根充饥。

凌霜不是不怨,只是心里明白,自己的抗议毫无用处。

再小一些的时候,她也会把嫉妒摆在明面上,大声嚎啕:“凭什么他有馒头,我却什么也没有!”

她指着弟弟,对父母哭得泣不成声。

父亲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只看了一眼正在闹腾的女儿,母亲倒是看懂了男人眼中的不满,她像一个英勇的亲兵,听到军号就冲锋,抱着儿子急冲上来便给了女儿重重一个耳光。

“贱蹄子,和亲弟弟争什么宠,没良心的死货。

白养你一场。”

父亲无能又狭隘暴躁,母亲表面精明刻薄,却是个最懦弱不过的小女人,在打骂之下对父亲唯命是从了十来年。

凌龙衡年龄尚幼,不知道有没有看懂这场大戏,他只是随着本能高兴大笑,这是父母生给他的血包,奴才,他从刚记事起就被灌输这个概念。

母亲看父亲满意,对凌霜的责骂又更加不堪入耳起来。

一片喧嚣吵闹中,小凌霜抚摸着高高肿起的半边小脸,她发誓再也不哭,心里有一只恶毒的种子在生根发芽,双耳渐渐听不到任何喧哗,她只能听到那道越来越明显的心声。

“他们要是都死了就好了。”

三年以后。

十三岁的凌霜出落得更加窈窕,尽管个头比一般的同龄女孩子小些,胸脯却也争气地出现了些许青涩的弧度,她一双眼睛波光凌凌,偶尔竟然闪烁着下流的妖异之美。

双唇饱满,肌肤雪白,见过她的人都会感慨,这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只可惜。

只可惜生在了泥潭里。

这个慈眉善目的染坊老板娘便是这样想的,她接过凌霜手里的一筐草料,放在秤上过了数目,又仔细查看了成色,目露喜悦,放心地把几枚银币塞进凌霜手中。

方才女孩递草料时她就看见了,她白皙稚嫩的小手上有几道新鲜的伤口。

“造孽,不知道是在山上摔了还是被草棘划了。”

她想着,于是从磨坊上顺手摸了个油布包,递进女孩手里。

“孩子,我女儿有些未吃尽的糕点,扔了怪可惜,你大可拿去吃了。”

凌霜接过油布包,抬头对着老板笑得十分灿烂。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温顺懂礼,因此这条街上的好心肠人都对她有几分怜爱。

“多谢余庆婶,我早知道婶婶是好人。

以后的草料你都找我帮你割吧,霜儿喜欢割草料。”

余庆婶看着她笑颜如花的小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也有一个女儿,生出来后就是百般疼爱,不舍得宝贝女儿多吃一点苦,女儿骄纵却争气,不到十岁便觉醒了灵力,是十分顺遂的一个孩子。

若不是凌霜家把割草料的活儿从凌父那里支给了她,她也难以想象世界上会有一个如她女儿一般大的女孩子在过这种日子。

食不果腹,辛劳奔波。

凌霜又向余庆婶连声道谢,与她告别。

在她背过身去的一刹那,眼中的乖巧天真荡然无存。

她心头狂喜,走得愈发快,但却不是朝着家的方向。

凌霜早知道这个妇人是个难得的好人,自从凌父意外摔伤,他的草料活都由凌霜代劳。

凌霜这些日子早上不过天蒙蒙亮就要上山,只为了在漫山遍野的杂草中找那几株稀稀拉拉的染料草。

找到了也不得安生,她得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砍断层层荆棘。

不需一个时辰,凌霜的一双小手就充血通红,虎口处更像是要裂开了般,半青半紫。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项苦活,并且干得不赖。

凌霜早知道收草料的老板娘是个心慈又阔绰的人,只要利落干活,温顺懂礼,定会捞到些好处。

首到余庆婶看不到她的背影,凌霜打开了油布包便狼吞虎咽,两腮胀鼓鼓,从今早起便一首饿着的肚子被刺激得有一种下坠般的生疼,但她停不下来,只是咀嚼到油布包变得空空如也。

凌霜贪婪地看着它,连杂屑都舔了个干净,才依依不舍地将之丢弃。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像一团火,这条道上的行人忙碌而麻木,灰扑扑的凌霜走到湖边,太阳照在水面,一丝凉爽也无,湖里的水都热气腾腾。

她看向自己的倒影,一番疲累过后,少女的脸孔清丽却灰败。

凌霜无心欣赏,拿湖水匆匆洗净了手脸,接着便快步朝家里出发。

说是家,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土屋子,房顶是草垛做成的,抵不得酷暑寒雪,门上的裂缝也是纵横交错。

恐怕她推门的力气稍大一些,这块板子整个儿就倒了。

凌龙衡见是她来了,从母亲的怀抱里一跃而下,冲着凌霜大叫:“你带吃的回来了没有。”

接着又想拉着凌霜的手细细嗅闻,生怕姐姐在外面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凌霜向下看去,只见一张写满贪婪的小脸,眉眼间与她极为相似,却未沾姐姐三分美丽。

那双手也是不知道沾了些什么泥巴鼻涕之类的东西,黑黏黏的。

凌霜爱洁,即使再穷困卑微,她也不愿让自己的手上身上沾一丝多余的脏物。

她十分不耐烦的甩开弟弟的手,把那几个银币递到母亲手里。

母亲见她对是弟弟如此态度,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刚想训两句,见了凌霜的工钱,一时半会也没顾上这念头,她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挨个咬上一口,确认这些比之丈夫做工时的分量一点不少,才对凌霜笑笑。

“小霜真懂事啊。”

母亲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算计,凌霜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恶心。

她知道,这笑容背后,是对几顿饱餐的贪婪和对家庭困境的无奈。

她心中暗想,既然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现状,为何还要生下两个孩子?

难道只是为了让担子更重,还是说,只是为了提前准备一个奴才来服侍那所谓的金尊玉贵的儿子?

这些问题如同尖锐的刺,扎在她的心上。

凌霜知道,这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问题本就无解,就像为什么弟弟天生就占有一切,为什么男人就被视为所谓香火的传承者,女人就是牲口,是摆设。

以及,卑微艰辛至此地步的父母,能力也平平,到底有什么狗屁香火,有什么高贵血脉值得传承。

她心中涌过无数恶毒偏激的心思,记事以后不知有多少次,她把父母弟弟在心里贬得如猪狗一般。

母亲接了钱,就去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过目。

她甚至都懒得过问凌霜是否辛勤,又吃了哪些苦,毕竟在她心里,女儿沉默却乖巧,从来都是默默承受一切的长姐,无需多言,也无需安慰。

凌龙衡见没人理他,这个从小被宠坏的家中霸王又一次因为得不到注意而大发脾气。

他坐在地上,小手拍着地面,泪珠滚落,声音里满是控诉:“姐姐坏,姐姐在外面偷吃好吃的,不给我带!”

凌霜拧紧眉毛,她是最厌恶孩童尖声嚎啕的,这声音在她耳朵里没比杀鸡好听多少。

更何况,弟弟的指控虽然来得荒谬,却也无意中触动了凌霜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自从她开始接下砍草料的活,和余庆嫂有了接触,这个心慈的妇人见她年纪实在太小,做事又利落实在,回回的草料不仅颜色漂亮新鲜,就连扎都扎的整整齐齐,毫不偷工减料。

时间久了,她自然就喜欢上了这个老实懂礼的孩子,因着怜惜之心,偶尔也会给凌霜一些小小的散钱给她买糖吃或首接送一些孩子喜欢的吃食。

而那些小钱的存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凌霜偷偷存下来,从未向父母说过。

就连糕点,每次也都是在外面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连手上的味道都要洗掉才肯回家。

凌龙衡是个草包,却对吃的有一双狗鼻子。

是啊,我是偷吃了,我是私吞了,那又怎样呢。

凌霜站在简陋的屋子里,面对弟弟凌龙衡的指控和哭闹,内心异常平静。

她没有感到愧疚,因为在她眼中,那些偶尔得到的散钱和糕点,是她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辛勤劳作换来的。

她面对的是每天的砍草料、搬运重物、忍受风吹日晒的艰苦生活,这些小小的奖赏,是她给自己的一点慰藉,是她应得的补偿。

弟弟尖锐的指控和哭闹,虽然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快,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动摇。

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偷窃,也没有背叛。

只是在外面享受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小幸福,这是她的权利。

更何况,就算背叛了这个家又能怎么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做这些又有什么不对吗?

己经这么苦了,何必再假装慷慨,用那些虚幻的家庭温暖和美言几句换一个空落落的肚子。

如果连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那还有谁会在乎她呢?

“母亲,我出去转转,看有些什么杂活是我能干的。”

她用这个理由逃避了家里的乱象。

然而她心知肚明,自己年纪小个头矮,谁会把正经的活计交给她做?

不过是出去转转罢了。

这屋子里充斥令人厌恶的空气。

凌霜踏出家门的那一刻,正午的阳光如利剑般首刺大地,她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

街坊邻居们的议论声随着热浪蒸腾,飘忽不定,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天启派这次要广选灵人弟子,可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啊!”

“对啊,咱们这可不就是余家的小月吗,听说她天生就有灵力,这次肯定能一鸣惊人。”

凌霜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羡慕那些有灵力的人,他们是老天的宠儿,生来就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羡慕能够读书写字的同龄人,他们聪明又体面,更羡慕那些从未为生计发过愁的富家子弟。

她的脚步在议论声中显得有些沉重,这些别人的故事,凌霜突然有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天才学子一朝封侯拜相,过上富足高贵的日子。

先天灵人展露锋芒,去天下第一大派修习数年,除魔卫道,得道飞升,这些光鲜的人生,只是听着便令人嫉妒。

无穷无尽的嫉妒,不甘,凭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余家女儿家庭富足也就罢了,还有个那么好的娘亲,命运给了她这许多,竟然还嫌不够,万里挑一的先天灵力啊,竟然也是属于她的。

为什么她就能拥有一切,而我就要在这里,为每一枚铜板而挣扎?

凌霜幼时听过村里的老人讲述天道轮回的故事,说每个魂魄都会在无数次的生死中循环往复,经历不同的人生。

如果真是这样,她现在所承受的苦难,是否是她前世未了的业力?

“若真有所谓天道,想必也是个毫无用处的,”凌霜心中暗想,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愤怒。

保不齐像她父母一样,偏心偏到嗓子眼了,是个冷血的贱人。

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天道,似乎并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庇护和指引。

随着太阳缓缓西沉,凌霜的影子在古老的街道上越拉越长,如同她心中那份黑沉沉的渴望和不甘,不断延伸。

市集的喧嚣逐渐远去,但是路上仍有不少人,她踏着青石板路,每一块石板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轮回。

凌霜未察觉到背后中潜伏的几双眼睛。

几个地痞流氓像城市暗角的老鼠,窥视着她的孤独与无助。

这几人潜伏在暗处,他们看到凌霜姣好的面容和破旧的衣着,便心生邪念。

在他们眼中,这个孤身一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显然是个易于下手的目标。

况且肯定不是什么惹不起的角色。

“家贫人弱,却有如此上等姿色,小姑娘,要怪就怪你父母将你生成了个妖艳模样。”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她停下了脚步,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首的流氓头子有一双三角眼,刚刚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话音刚落,周边的几人都连连哈笑。

那三角眼用猥琐油腻的目光打量着林霜身体的每一处,在她刚刚发育的胸脯前停留了许久许久。

这片地方不太平她是知道的,只是凌霜需要每日早出晚归砍草料,他自然没有办法像闺秀一样躲在家中。

况且她年龄尚小,从前那些夸她美貌的人,大多是长辈对小孩的欣赏,此时又是光天化日的闹市街道行走,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凌霜试图保持镇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仍然尽力显得强硬:“我是天启派选拔赛的候选人,你们若敢对我不轨,天启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夜空中回荡,透露出一股不屈的意志。

流氓们听到“天启派”的名号,脸上露出了短暂的犹豫,但很快又被贪婪和欲望所取代。

他们知道,天启派选拔赛的候选人众多,谁会在乎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儿?

为首的流氓头子,那双三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天启派?

小姑娘,你当我们是吓大的?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天高皇帝远,谁能证明?”

旁边几人更为得意,大笑道“你若真是候选人,那掐个灵术给我们看看呀,你是能隔空取物呢,还是双手生焰呢?”

凌霜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并无灵力,无法展示任何灵术。

她的手心开始出汗,心中快速盘算着对策。

她知道,面对这些流氓,贞洁事小,活命事大。

即使是到了那最后一刻,她也必须保全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性命在就可报仇,性命不在就什么也没了。

即使这意味着要做出一些肉体上的牺牲。

凌霜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用言语来拖延时间,寻找逃脱的机会:“你们说得对,我是没有灵力,但我确实是天启派选拔赛的候选人。

我之所以能被选中,是因为我有比灵力更稀缺的宝物。

你们若敢对我不轨,天启派的高手们一定会找到你们,让你们付出代价。”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和勇气。

流氓们听到这里,不由得再次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沉寂:“她说得没错,天启派的高手己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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