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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衍川忘带文件，我无意间在他的书房翻到了一个记事本。

里面满满当当贴着在报纸、期刊上裁下来的文章。

作者都是同一个人。

本子里还夹着一封情诗。

是一首藏头诗。

连在一起，也是这个名字。

是与我相濡以沫了三十年的丈夫，初恋女友的名字。

1陆衍川升正厅那天，我在家里做饭，打算做顿大餐好好为他庆祝。

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我接通电话，陆衍川略微急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帮我送个文件过来，在我书房。][速度快点，这个文件很重要。]我连忙应声，放下手里的活匆匆来到书房。

电话里陆衍川一直在催促，我心下不由焦急起来。

[什么样子的，是黑色文件夹吗？]陆衍川声音不耐：[对，我说过几遍了，怎么还问我？]我抿抿唇，翻找的动作不免慌张几分。

忽然，一个本子不小心被我碰掉。

里面夹着一张纸同时飘了出来。

东西掉地下的声音传到电话那边，陆衍川责怪的话语随之而至。

[怎么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不要弄乱我书房的东西。]我蹲下来，连忙捡起，视线在纸上匆匆一扫，蓦然顿住。

纸上写的是一首情诗。

字迹劲瘦，力透纸背，好似要将字里行间的深深情思，昭告天下。

情诗的收信人，是我相濡以沫三十多年丈夫的初恋。

陶希文。

2我指尖颤抖，几乎要拿不住这一张薄薄的纸。

陆衍川还在催促：[你还没找到吗？]他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突然变得遥远又陌生。

我默然下来，拾起本子。

厚重的记事本被保存得很好，不难看出来主人的珍惜。

上面整齐小心地贴着一篇篇裁剪下来的文章，最新的那篇，就在昨天。

我动作急促地往后翻，近乎绝望地发现这些文章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

同样是陶希文。

许是因为我长久的沉默，陆衍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隐隐的怒火，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我限你二十分钟之内送过来，否则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冷声警告我过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态度冷漠刻薄，难以想象那首缱绻眷恋的情诗出自他手。

我僵在原地，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3我还是来到陆衍川所在的学校。

他不仅升为了正厅级职位，还兼任大学副校长。

我到了之后，他下来拿文件。

陆衍川看了眼表，质问道：[超过了一分钟，为什么来这么晚？]语气不耐，责备之意明显。

我看了他一眼，声音不温不火：[你可以自己回去拿。]他哽住一瞬，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色有些难看：[你说什么?]我没有接他的话，看着周围来往的人，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这里是学校，我不好闹得太难看。

他面色冷漠，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轻蔑：[中午我不回去了，晚上再说吧。]语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得到答案，我转身想离开，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陶希文身穿一修身旗袍，勾勒出窈窕身形，银白的头发被妥帖盘起，气质端丽大气。

眼角的皱纹非但没有减少美感，反而让她更有几分岁月赋予的韵味。

我想起她在文章中缀上的简介。

南恩大学的文学系教授。

和陆衍川是同事。

而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我自嘲地勾唇，刚想离开，就被她叫住了。

［是柳青吗？

］心下怒火蹭的升起，我强忍着气，转头看向她。

陶希文上下打量我一遍，随即唇边勾出笑：［这么久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我皮笑肉不笑：［那你要小心白内障，上年纪的人最怕这个了。

］陶希文笑意淡下去：［不劳你操心。

］下课铃声隐隐响起，校园里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

有学生路过，跟她打招呼：［陶老师，你今天不是没课吗，怎么来这了？

］另一个学生促狭地眨眨眼：［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来找陆校长的啊……］两个学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陶希文看了我一眼，笑得温婉：［别瞎说……］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我冷眼看着，心中升起深深的疲惫。

陶希文眼神落到我身上，忽地上来亲近地挽住我的胳膊。

[虽然是老同学，但我连你的微信都没有，不过，现在加上也不晚。]她掏出手机，一脸笑意地看向我。

虽然不解，但我无意与她拉扯，只得同意。

4我很快就明白了陶希文执意要加我好友的意义。

她发了一个朋友圈，庆祝陆衍川晋升为正厅长。

他们在一个酒楼包厢，陆衍川坐在上位，而陶希文就坐在他旁边。

二人靠的近，陆衍川正给她夹菜。

笑意温柔，哪还有今天对待自己的那副冷漠的样子。

我蓦然想起，昨天因为暴雨，来送期刊报纸的邮递员耽误在了路上。

陆衍川格外着急，不顾我的阻拦出了门。

外面狂风骤雨，我心急如焚地在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他浑身狼狈地回了家。

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一样，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便是一小洼水。

我心疼地拿毛巾给他擦拭，问道：［为什么不开车？

］陆衍川抿唇，避开我的手：［堵车了。

］我见他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出一本杂志。

许是被护得严实，杂志干燥，没有一点潮湿。

陆衍川唇边露出一抹笑，喃喃道：［还好，没湿。

］我将杂志从他手里抽出来，心疼地催促道：［快去洗个热水澡，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受寒……］［别动！

］陆衍川忽地伸手将我推开，语气严厉地斥责我。

我一时不察，小腿磕在了桌边。

痛意高窜，我低呼一声，跌在沙发上。

陆衍川看也未看，直接离开。

许是工作上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这么安慰自己，缓了一会儿，忍痛起身熬了姜茶。

陆衍川已经坐在了书房。

他平日从不让我进书房，说里面都是工作保密文件，不便外人看。

我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姜茶端了进去。

陆衍川不知低头忙碌着什么，听到我进来的声音，抬头呵斥道：［出去！

］他眸色冰冷，眉头紧蹙：［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来吗？

］我举起手里的姜茶：［你淋了雨，喝点姜茶驱驱寒。

］陆衍川不耐地起身，走过来将我推了出去，接着用力关上了门。

滚烫的姜茶溅在手上，刺骨的疼。

直到现在。

我坐在饭桌前，盯着那张照片良久，忽地起身将自己做好的一桌菜扫在地上。

碗碟碎裂的响声噼里啪啦，一如我破碎的前半生。

我在一片狼藉中崩溃大哭。

陶希文是陆衍川的初恋。

三十多年过去，我以为他能忘了。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只是将她埋到了心底。

从未放下，何谈忘记。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却下来，冻成冰凌，刺进血肉。

痛得我浑身发抖。

5陆衍川一夜未归，第二天才回来。

儿子要带女朋友回来，我顾不得伤心，在厨房忙活了半晌，将最后一道汤端到桌子上。

还没等到他们，陆衍川就已经到家了。

不过我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站在门口迎接他。

陆衍川察觉到今天异常的安静，看到一大桌子菜，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我依旧没有出声。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舒展眉目：［昨天晚上有个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就在单位睡下了。

］我忽地打断他：［陶希文和你在一个学校，对吗？

］陆衍川顿了片刻，冷下脸来：［难道什么事我都要向你汇报吗？

］我沉默地起身，从他书房拿出那个记事本，摆到他面前。

陆衍川一愣，随即一把抢过来，声音如冰，带着勃勃怒意：［谁让你随便动我东西的？

］我心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艰难出声，问道：［你和她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陆衍川面色铁青：［别用你的龌龊心思猜测我们，我们俩清清白白。

］我不说话，白着脸静静看他。

他别开眼，厌烦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别去打扰希文，她是教授，平常很忙。

］我不自觉攥紧了指尖，每一根手指连着掌心，都在钝痛。

我声音很轻：［陆衍川，你喜欢过我吗？

］6我知道他曾经爱过陶希文。

我们三个是大学同学。

陶希文漂亮，明媚，学习出众。

陆衍川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而我只是诸多暗恋陆衍川的女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直到陶希文为了前途，抛下陆衍川出国深造，二人才分开。

我犹记得那天，陆衍川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路边。

这时他只是一个醉汉，没有任何学神矜骄的风姿。

我恰巧路过，认出他后艰难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他神志不清地抱住我，喃喃道：［希文，你别走好不好……］青年的眼泪滚烫，滚进我的衣领，引起阵阵心悸。

我握住他的手，温声哄他：［我不走。

］后来，他就与我在一起了。

如梦一般。

过了很久，我才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垂眸看着我，眼睫垂得低低的，半晌才道：［大概是，你说不会走的那天晚上吧。

］后来，我们结婚，生子。

我陪他撑过艰苦的时光，直到他科研成功，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与他相伴三十年，我原以为我总能捂热他的心。

没曾想，都是徒劳。

7思绪回笼，我看着眼前陷入沉默的陆衍川，浑身发冷。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低声道：［我不会与你的。

］喉咙像是哽着一个发涩的硬块，苦涩从喉管一直蔓延到口腔，让我的舌根都苦涩不已。

泪雾不知不觉涌了上来，溢满眼眶。

我声音沙哑：［陆衍川……］我们吧。

话还没说完，开门的声音骤然响起。

儿子领着女朋友回了家。

我连忙擦净眼泪，站起身，扯开笑容：［回来啦。

］陈静礼貌地打招呼：［伯父伯母。

］她将买来的补品放到桌子上。

我强打起精神，招呼人坐下吃饭。

儿子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眉头一皱，吐了出来。

［怎么是凉的啊，妈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了，不知道我要带静静回家吗？

］我放在桌上手紧握成拳，垂下眸子喃喃道：［凉了吗？

］ 心中的疲惫好似海浪，几欲将我吞噬殆尽。

陈静连忙出来打圆场：［本来就是我们来太晚了。

］她站起身，主动端起盘子要去热菜。

我勉强笑笑，连忙接了过来。

8等一切都忙完，我才坐下。

儿子骄傲地向陈静介绍陆衍川的成就。

［我爸主持的科研项目获得了许多国家级奖项，他还是南恩大学副校长，还任正厅级厅长。

］陈静眼睛亮晶晶的，衷心夸赞：［伯父好厉害。

］陆衍川淡淡点头。

陈静见我不说话，笑着问我：［伯母呢，瞧您气质肯定也是位大知识分子。

］我笑着摇头，还不待说什么，儿子就抢先说道。

［她啊，啥也不是，就是个家庭主妇。

］我脸上笑意一僵。

饭桌上陷入一片沉默。

9被儿子他们一打断，我便也没机会再提。

陆衍川工作繁忙，常常早出晚归。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我依旧想选个得空的时间，二人坐下来正式提出来。

这天，大学同学忽然联系我，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

大家都已经上了岁数，到时候一堆头发花白的老人叙旧，想想就有意思极了。

我特意给陆衍川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不会参加，才放心前去赴约。

毕竟我现在不太想和他接触。

地点定在一个酒楼。

我刚进包厢，抬眼便撞上了陆衍川。

他旁边坐着陶希文。

二人被众星捧月得围在中间。

我脚步顿住，脸色冷下来，转身便走。

陶希文却唤住我，眼底闪着挑衅：［柳青，你来啦。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

陶希文一袭天青色绸缎旗袍，她保养得好，口脂艳红，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有人打趣她：［希文，都这个年纪了，还是能看出你当年校花的风范。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希文就是传说中的冻龄美人，听说你现在还是南恩文学系教授，那可是高等学府啊……］陶希文将发丝撩到耳后，笑得恬静：［你们别打趣我了，要说没变，还得是衍川。

］我视线不自觉落到他身上。

即使已然半百，鬓发斑白，但他依旧脊背挺直，眉眼深邃，气质淡然。

听到陶希文提到他，他眼神柔和下来，与她对视。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夸赞吹捧声不绝于耳。

我在这群喧闹的人中，格格不入。

到现在，他们依旧是神仙眷侣的那般模样。

我曾经一直以为，他性子天生冷淡，原来，他只是对我冷淡。

10酒酣耳热之际，饭桌上的人开始说起大学时的事情。

有人惋惜道：［当时你俩可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可惜，世事难料。

］［这有啥，希文早就了，再续前缘呗。

］陶希文闻言红了脸，羞涩的看向陆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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