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穿越重生为叙事背景的小说《五代风华》是很多网友在关注的一部言情佳作,“响马揖盗”大大创作,施予一洛殃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故事让人看后流连忘返,梗概:一个刚毕业的普通小销售,因缘际会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空,这里诸国林立,人才辈出继承了上任的纨绔,遇到数不尽的陷害与暗算;流落为不名一文的流民,偏偏又见证了一幕又一幕的热血与壮丽;想要安安心心做一个旁观者,可是世事难料,终于还是陷入了诸国的争端之中……我曾想拥有一切,最终发现这只是虚妄,我也想放开一切,又舍不得花花世界的喧嚷...
第9章 寿阳路上(中) 在线试读
小雨簌簌而落,混同眼泪漫过脸颊。
眼泪不值一提,夏雨也是。没人会记得某年某月谁人因何垂泪,亦没人记得某年某月何地下过一场雨……
施予一执拗地想要拉于老伯起身,于老伯却是再也不愿意动弹。
他说,反正要上路了,就选个舒服点的姿势吧……
流民磨磨蹭蹭,无人愿意离地。但当军爷掏出怀里的长鞭,这些贱民便迅速站好了队。站个队而已,哪里用得了半炷香的时间?
手持长鞭的军爷站成一排,威武霸气,恶狠狠地看着那些仍旧没有起身的人。
非是不愿,是当真动弹不得了。
领头的军爷一挥手,破风的鞭声此起彼伏。
世道何曾问过人愿不愿意?你若不愿,自然有人帮你。该上路的时候,总有办法。
有几个流民吃了鞭子,回光返照,迅速弹起,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队里。更多的人,则是被抽打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有命硬的还颤抖着挣扎两下,再然后,一动不动。
漫山遍野的哀嚎恸哭此起彼伏,许多人宣泄般地嘶吼,控诉着自己的命运,控诉着这世道。但是哀嚎声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原野上只剩下鞭子的破风声,入肉的滋滋声,还有就是利刃扎入血肉的闷响。
尽管那些流民已经被抽打得面目全非,军爷依旧会不辞辛劳地手持利刃上前往胸口一刺,总之不可能让人假死逃跑。
这帮认真而严谨的军爷,一丝不苟地维持着流民的纪律。
雨越下越大,从一开始的两三滴,渐渐地连成了线。天色渐阴,接下来到寿阳的路,想来也不会太平。
“于老伯……”施予一不停嘶吼,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那些不愿起身的人,一个个地挨着鞭子。一鞭鞭下去,终于轮到了于老伯。
施予一跑出队列,拔腿往于老伯那边跑去。可他刚刚动身,油老三便跳了出来,死死将他抱住,扔了回去。一如方才将施予一抱过来那般轻巧。
“你别惹我!把我放开!我说你把我放开!”施予一色厉内荏地骂着,他忍住周身疼痛死命挣扎,动静不小,动作却不甚大。
每一次接触便牵动着浑身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此般状态,又能有多大的力气?他一直在挣扎。
任凭施予一拳打脚踢,油老三毫不在意。
眼眸有些红,大概昨晚没怎么睡好。臂膀处有施予一用指甲抓出的道道伤痕,向来没心没肺的油老三不怎么感觉得到痛。
身着盔甲的军爷面无表情,右手持鞭头,左手持鞭尾,长鞭被拉得笔直。
雨水顺着军爷的头盔落下,滴在肩甲之上,汇成一小股淌在地上。
军爷没有注意到雨水,他们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这点小风雨,掀不起波澜。
几滴雨水飘落在军爷脸上,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流淌,把军爷显衬得更加严肃威猛。
威猛的军爷没有去管脸上的雨水,一挥手,长鞭狠狠地朝着于老伯扑去。
破风声,入肉声,闷哼声,种种声音交替而起,在风雨声的衬托下格外鲜明。
一鞭下去,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那么一刹。
而后响起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于老伯!”施予一咬牙切齿,心中暗恨,嘴唇早已咬破,指甲深深抓进油老三臂膀的肉里,甚至抠出几个血洞。
怀里的长卢剑无数次就要出鞘,临到头来终究是怕了。且不说他并不算武功盖世,就是换做夏侯恪那般浑人,面对着一屯兵卒,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武艺再强,比之军队,终是螳臂当车。
油老三面色凝肃,眼珠子都不曾转动,只是死死盯着于老伯。
臂膀已是鲜血淋漓,油老三一刻不曾放松钳制的臂膀。
不远处的草地上,老于头眉头紧皱,口中闷哼。他没有嚎,甚至没有力气挪动身躯。他嘴角嚅嗫,想要说些什么,微微偏头,看着那些面色各不相同的流民,终是没有开口。
回首一生不过转瞬,倏忽而过,临近死亡,一切倒显得不重要了。不曾好好过这一生,临死前,便寻个舒服点的姿势,也算是对得起自己。
施予一接连不断的低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声音痛苦而稚嫩,流民们从未见过一个旁人这般入戏。
那老伯,大概是这小孩的亲人吧。流民们如是想着。
众人只转身望了一眼,无人出声。
走不动路就挨鞭子,天经地义。军爷打他们这些贱民,理所当然。虽有不服,但无疑虑。
怜悯只是转瞬,随即就被众人忘记。他们自己都快死了,没有心思再去生出那不值钱的同情。这个小孩儿看着可怜,但是这里的人谁不可怜?
所有人纷纷转过头去,或低头,或闭眼。看不见,心里便不会难受。心肠稍软的擦了擦眼角,大概雨越下越大,不小心滴落在眼睛里了。
军爷就好得多,毕竟铁石心肠,没那么做作。面前只是个已然认命的老叟,打起来少了许多趣味。军爷每日挥鞭,送走过无数流民,倒也不是没人反抗。不过这连动都不愿意动的人着实少见。
一鞭子送走他,便当是行个善吧。
军爷稍作歇息,横举右手,拉出一个弧度,就准备起第二鞭。
军爷的脸上依旧平静,依旧没有表情。
挥鞭的同时,脸上却现出难以掩盖的狰狞。
破风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惊雷一般的“噼啪”声。
这般烈的鞭子可是难得一见,一时间竟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只见一鞭子下去,老于头身上被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鞭子打在远处,施予一却觉得这一鞭仿佛将自己的心脏抽离了身躯。
那得多疼?
他目眦欲裂,手臂上青筋乍起,眼角的泪水连同雨水,把胸前的衣衫打湿一片。
“油大叔,让我过去好么……”
许是压抑得累了,施予一身上被抽空了力气,手脚无力地垂下,满脸颓靡,低吼也变成了哀求,不复之前的声嘶力竭。
“过去又能如何?”油老三冷笑。
“过去……”
施予一接不上话。
过去又待如何?
恨不能位高权奢俯尽世间千万人,恨不能畅意抒怀揽尽天下不平事!
他现在不过也是流民中的一员,过去又能如何?
“老于头去了,我们……我们还得活着……”
油老三从不知为何而活,但是他一直想要活着,这个念头比任何人都强烈。
活着就有希望,也许能够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施予一抬头,只见不觉中,这个邋遢的大叔已是泪流满面。眼泪顺着他黑乎乎的脸,形成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周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议论,不过很快便被凶狠的军爷喝止了。
军爷诧异于面前这个老头生命的强盛,很少有人捱得过他两鞭子。
诧异只有一瞬,随后军爷再次面无表情地整理长鞭,再次若无其事地抬高手臂,这般自然,来源于日复一日的重复。
他杀过人,也有很多人在他身边死去。见惯了生死,于是可以心安理得。他是经过战场历练的,打死一个人,也许一会儿就不记得了。
“啪……”
破风声过后,只余血肉分离的嗤嗤声。
老于头最后想要摸摸这个说不上喜恶的世界,手臂刚刚抬起,就重重地垂了下去。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惨淡的笑容,一切都是命数,老于头从不怨谁。
军爷的这一鞭子卯足了劲,一鞭子下去,不仅收了人的命,还将这贱民抽翻了个面。若是三鞭子还打不死个人,实在有些丢人,少不得会被其他兵卒嘲笑。
贱民已经死透。军爷面无表情,继续向下一个人走去。
而不远处,还有几个拿着砍刀的军爷,正在确认这些贱民的死亡。
残破的尸体被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军爷将他们堆起来,已经算是慈悲了。或许之后有另一批流民前来进行掩埋,又或许没有,无人在意。
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下着,落在尸体上,混着血水,染红了整片草地。这些尸体大都血肉模糊,偶有几具尸体比较完整,都是挨了一鞭子就挺不过去的。现在看来,倒算是福分。
除开鞭印,每具尸体的胸口尚有一个深深的刀口,几乎穿刺而过。
人命危浅,一场雨便算是葬礼。
世态炎凉,天下何处当不得棺材?
“你又要做什么?”察觉到怀中的施予一再次剧烈挣扎,油老三几乎吼了出来。
“于老伯……于老伯他……”施予一声音沙哑,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于头他已经死了!”油老三瞪着双眼,恶狠狠地呵斥道。只是他黢黑却又苍白的脸色,实在没有什么威严。
“老于头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油老三强撑着的怒容实在勉强,很快就变成了呢喃,最后只看得到他在张口,话语却是比起周遭的雨声更加细微。
施予一恸哭不止,
油老三伸出脏兮兮的手,将施予一抱在怀里,想要将脸颊贴在施予一的发髻之上,或是有些自惭形秽,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人群沉溺在风雨之中,显得如此渺小。
雨水落在青青草地,拍打着冤魂与枯骨,冲刷着深情与遗憾,想要洗去人世间的悲戚与罪恶。
又或许,雨只要再大些,总能洗尽所有看得到看不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