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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到东北

出发当天，所有我们这届去插队的学生都乱哄哄的挤在六节车厢里，站台上也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家属。远没有当初参军入伍的新兵那般胸前戴着大红花，整齐的排列在解放卡车上似的威风。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于是我努力把头探出车窗外，寻找送行队伍里父母的身影。终于，在站前岗楼的下面，看到父母的身影。我冲他们使劲儿挥了挥手，看的出来，母亲好几次想要冲过来和我道别，但都被父亲拦住。这也是提前在家都讲好的。我知道父亲的想法，他既要在我面前保持父亲的威严，同时还有那股军人特有的骄傲。自然是不肯和众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反复对自家孩子叮嘱保重身体，多写信一类的车轱辘话。只是微微向我点了点头，便拉着恋恋不舍的母亲离开了。看着他们走远，我心里也是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差一点眼泪掉下来。于是赶紧从窗户退回来，坐回座位上假装闭目养神。大概半小时后，伴随着火车的鸣笛声，火车终于缓缓的驶出车站，载着我们向目的地进发。

我们坐在开往东北的火车上，足足过了两天一夜。中间每到一个车站，都会做短暂的停留，陆续有些熟识的同学到站下车。看来他们已经到达要插队的地方了。我还天真的拿个本子记下他们下车的车站，总想着有一天有空闲的时间了，能过来看看他们。几个平时比较要好的女生更是依依不舍的洒泪分别，相互赠送着诸如日记本、围巾、发卡一类的礼物。而猛子在火车出了北京之后就明显活跃起来，先是给我们几个男生每人散了一根烟，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道:“嘿，甭把这事想的这么复杂。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好事有时候可以变坏事，坏事也能变好事，这就是辩证法。你们想想，咱们要去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你妈再想唠叨也够不着你，你爹再想管你也管不到你，看现在，咱们想抽烟就抽烟，想骂街就能可劲儿的骂，想拍婆子那就得靠个人魅力啦。”！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只是招来不少同车厢里女生们的白眼。第三天的傍晚，我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位于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下属的一个小村子。初到东北，这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其次是荒凉。寒风里夹杂着碎小的雪屑，吹在脸上，给人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粗大的砂纸。在你脸上不停的打磨。而且方圆五十里都荒无人烟，只有我所插队的小村子里边有着这么几户人家。

说是村子，其实三面环山，只是在山脚下有一块小小的平原。这里聚集了三十几户人家。这种村落在东北多数被称作某某屯子，初到屯子里的时候，由于下了很大的雪，根本没路可走。屯子里的支书用骡子拉着雪爬犁，冒雪赶了半天的路。去镇上的知青点接的我们，到了村口，我们发现，他们竟然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全村出动。打着锣敲着鼓。搞了一个颇为隆重的欢迎仪式，这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下了雪爬犁，立马过来几个人帮我们拿行李。其中一个上了岁数的婶子，看我们被冻得通红的脸和鼻子头儿，连声说“哎呀妈呀！瞅把孩子冻的。行了，都别搁这儿杵着了，赶紧上家去，炕都给你们烧好了。赶了这么远的路，先整口饭，完了好好休息休息，暖和暖和。”于是我们被一帮人簇拥着，来到了我们知青所住的地方。刚一进屋，立马感觉到暖气扑脸儿。屋子里，灶塘里的火烧的正旺。我们其中一个带戴眼镜的同学，镜片立马蒙上了一层水蒸气。而屋内，东北特有的土炕上支了一张炕桌，炕桌上，有一盖帘儿的玉米贴饼子，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猪肉。支书一个劲儿的招呼我们，“你们到俺们这嘎达来就别外道，今后就把这儿当你们自个儿家，来来来，吃肉吃肉可劲儿造！”而他自己还有几个跟过来给我们送行李的人却没有上桌。起初我们并没有在意，因为也确实是饿的狠了。直到一盆肉菜，被我们消灭了一半儿的时候，我才发现，村儿里这几个虽然然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儿聊天儿。但他们带来的孩子的眼睛却偶尔往这盆肉菜里瞟上那么一眼。这时候我才感觉有点儿不对劲，要知道那个年代想要买的肉，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肉票。那村长他们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肉呢？我把心里的疑问向支书提出来。支书有点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在鞋底子上使劲儿磕了磕他的旱烟袋，解释道“俺们这地方穷，完了也没啥好招待你们的。这不嘛，知道你们要来，提前把村里的猎手都撒出去了。现在大雪封山，没有啥猎物，七八个人，在山里边儿蹲了一天，这才打着这头半大的小野猪。把猪身上的好肉都给你们知青留着了。猪下水和猪头，给村里的老人分了分。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个顿时觉得面前这香喷喷的野猪肉变得难以下咽。多么朴实的人呐，他们顶着风，冒着雪，出去打猎。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吃，把这最能拿出手的东西，都留给了初来乍到的我们。我内心的羞愧使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但又觉得这菜我们都吃了一半了，这时候，再让他们过来一起吃是非常不礼貌的。抬头看到屋里边儿的几个小孩子。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想到行李包里还有北京带过来的饼干和一斤酸三色的水果糖。连忙翻找出来，分给屋里边儿的众人吃。另外的两个男同学也反应过来，纷纷从行李里拿出来盒装的香烟，分给村长，请他们也换换口味儿。支书大概是觉得，这么多人在这儿，我们多少会有些别扭，于是抽了几根烟，又和我们交代了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就带着众人离开了。乡亲们一走，屋子里知青话就多了，几个男生点起烟，这是在家里绝对不能想象的。现在好了，没人管了，感觉自己一下就变成大人了，另外几个女生则是好奇的打量着屋里的事物。因为以后就要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了，我们又相互认识熟悉了一下。男生这边除了我和猛子，就是在北京跃进饭店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成，还有就是和我一届但不同班的孙跃、长得人高马大的赵健、戴个眼镜的高雁。女生里边有和我住一个大院的刘艳，低我们一届的高萍、王红、还有脸上带点婴儿肥的赵雪。大家都是年轻人，熟络起来后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给我们分的房子，是农村比较常见的土坯房，南北各一间，女生住南屋，男生们在北屋。中间的堂屋有两个灶台，除了做饭烧水以外主要作用还是烧炕取暖。进屋除了板凳和原木板做的粗糙桌子没什么家具，睡觉就是大通铺。到达东北的第一晚，就这么在新奇和喧闹声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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