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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抱歉，你失算了

在大颂朝，同样也有《孝经》。

同样也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类似教诲。

因此，尸首解剖，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这就是真凶打的如意算盘吗……真是算无遗策……”

“但很抱歉，你失算了，因为，我是穿越来的……”

梁上沉声道：“没错！眼下只有解剖尸体，方能查明真相！”

“不行！”

最先出来反对的，是刚才一声不吭的几个幸存者。

他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除去痴呆的朱同三，其他四个人不顾身上伤痛，连滚带爬，上前阻拦。

“不行啊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对啊！他们已经惨死，为何还要再遭横祸？”

“请诸位大人莫要被妖人蛊惑，寒了我们的心啊……”

对此，梁上一一看在眼里。

大颂以武立国，以儒治国。

而礼，是儒的内核。

孝，是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共同遵守的礼。

因涉及礼制，所以解剖此等事宜，无人可随便插嘴劝说。

公堂内其他人，都不由自主都看向了一县之父母官，王县令。

王县令也是面露难色。

毕竟，这是大颂礼制，不能轻易打破啊……

“大人，我有话说！”

所有人的眼神，又汇聚到了梁上身上。

这个年轻人，似乎总能语出惊人。

“大颂礼制，不可僭越，休得胡言！”

朱同仁指着梁上大喊，情绪激动。

礼制礼制……满口道德绑架，今天，我就破了你的借口！

“是吗？你嘴上老说大颂礼制不可僭越，那我且问你，何为孝？”梁上沉声道。

朱同仁立刻回答：“我自小熟读《孝经》，经书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所以，绝不能剖尸！”

“很好，孝之始也，然后呢？”

朱同仁愣了一下，一脸疑惑：“然后，什么然后？”

“哼，枉你自诩熟读《孝经》，却只知孝之始，不知孝之终！”

“何为孝之终？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也。”

“你只知孝道是不毁伤身体，却不知，这只是孝道之始，为的是告诉你，要懂得自爱！这才对得起母亲十月怀胎，才对得起父母养育之恩！”

“可难道，孝道仅仅只是自爱，便够了吗？”梁上反问道。

“若是如此，那我大颂戍边战死之将士，岂不是成了最大的不孝？他们的死，难道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们为国而死，为家而死，为了你们能够活下去而死，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连家里的老娘，连家里的妻儿老小都见不到最后一面，却反倒成了最大的不孝了？荒谬！”

梁上怒目而视，义愤填膺，不自觉他代入了真实的情感。

“你根本不懂孝，你更不知孝也有大小之分！”

“你……你胡说！他们是吃公家饭的！”朱同仁一时口不择言，惹得一旁众人有些不满。

同样为官为差，他们自然知晓这其中的辛酸，容不得别人有半点诋毁。

“你什么你！你一知半解，见识浅薄，只知小孝，却不知有大孝，只知自私自利，却不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朱同仁已口不能言，满脸煞白。

“而今，你们三家亲友，尽皆罹难，你不思为亲报仇，是为不孝；你阻碍王大人探寻真相、为民解忧，是为不忠，你个不忠不孝之辈，还有何脸面，恬不知耻的在这里大放厥词！还和我谈什么孝道！可笑！”

朱同仁无话可说，瘫倒在地……

另外三人，也彻底也偃旗息鼓，没了声响。

而公堂上的其他人，无一不大受震撼。

他们抑或义愤填膺，抑或低头深思，有的甚至还眼含泪光……

如果说，先前王县令对梁上还只是欣赏，何主簿只是好奇。

那么，经过这番辩论后，两人看向梁上的眼神……已经隐隐有引为知己的冲动了……

梁上强行镇定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拳，沉声对朱同仁道：

“欲报家仇，则必须解剖验尸！”

随后，又转身望向王县令：

“欲报君恩，则必须解剖验尸！”

“如此，才能让真相，大白！才能让死者，安息！”

此刻，公堂内，已彻底没了反对声。

……

不久，十五具尸体被抬到了公堂之外。

裴吉安主刀，孟天文协助。

事关生死，梁上全程陪同，以免出现任何纰漏。

但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呕……胃酸一阵阵的翻涌，让梁上面无血色。

“不能退，一定要坚持！自己选的路，吐着也要走完！呕……”

一个时辰后，各具焦尸被开膛破肚，取出了各个零件。

裴吉安和孟天文，一辈子也没开过人。

一下子开了这么多，也是脸色煞白，找不到重点了……

梁上知道，该提醒他们一下了。

说起法医知识，梁上要感谢那个总在饭局上科普法医知识的法医同学。

正因为他长年累月的恶趣味，让自己被动承载了一些自己本不该承载的奇怪知识。

世事无常，大常包小常。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些知识能救命呢？

果然，多看点书，多学点知识还是有用的，别老捧着个手机刷短视频，啥也不是……

这些知识点中，有一个叫做：

如何鉴定死亡时间。

用法医同学的话，一般都看腐烂状态和小白虫、小飞虫的生长状态，根据程度，推算时间。

若是被火烧了，就需要看胃内容物、大小肠中的内容物，根据消化程度，来推算时间。

当然，前提是，碳化程度不能过高……

梁上看过所有焦尸，觉得此法可行。

但能否获得有利线索……也需要一些运气。

梁上深呼一口气。

接下去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我欧皇附体！

“梁兄弟，该剖的都剖了，该摘的也都摘了，接下去……”

梁上于是凑到了孟天文耳边，耳语了几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然可以这样！”

他欣喜若狂，状若疯癫的跑到了自己师傅身边，兴奋的将自己的见解说了一遍。

身为仵作的裴吉安，果然技术过硬，立刻就掌握到了要点。

二人随即开始检查所有胃袋。

虽然臭气不断溢出，但这对师徒却好像是找到了宝藏一般，乐在其中。

“果然……学习让人快乐……”

看着这对乐不思蜀的师徒，梁上暗松了口气。

知识点传授完毕，只等结果出炉……

……

少顷，验尸毕。

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再加之公堂外恶臭阵阵，更是难以忍受。

“裴仵作，怎样？”

“回大人，大部分焦尸体内没有食物痕迹，死亡时间难以判定，但断食时间至少超过一天。”

“小部分体内尚有未消解食物，多是米面、菜根，应是饭后被杀，难以判断死亡时间；

其中最后一具，体内食物消解程度最低，还有部分肉食，应是在饭后半个时辰之内死亡。”

等到了！

就是这个！

梁上立刻意识到。

断食超过一天，与证人证言中“每日给少许干粮”所述不符！

体内有米面、菜根、肉食，更验证“每日给少许干粮”一说，乃一派胡言！

你特么绑架杀人，还给别人大鱼大肉吗？

这些足以说明——五个幸存者，在说谎！

显然，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连粗鄙的武夫柳捕头，也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点。

一时间，他面色铁青，双拳紧握，恶狠狠的看向五个幸存者。

那五人全身发抖，头埋的更深了……

梁上知道自己稳了，但绝不能就此停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做，就要一劳永逸！

“裴仵作，你所说最后一具尸体的胃内容物，可否与我一看！”

裴吉安一挥手，孟天文带着梁上来到了那具焦尸旁。

“梁兄，这便是了……”

他指了指一团黏糊状之物，有碎块状，还有叶状的。

梁上无惧恶臭，上前观察。

与其他尸首相比，这具是最特别的。

或许，能够借此抓住凶手露出的马脚！

他凭借两世经验，仔细辨别。

碎块状的，应该是肉类脂肪，但已无法辨认类别。

但这皱巴巴的叶状物……好眼熟的感觉……

“给我拿点清水！再拿点白醋！”梁上喊道。

“你等着！马上！”

不多久，孟天文就哼哧哼哧跑了回来。

递过来一坛醋和一坛清水。

梁上再次凑近，用手小心拨开那叶状物，缓缓用手淋上白醋冲洗，等它慢慢张开后，轻轻抚平，又小心翼翼的淋上清水，耐心等待……

“我上辈子上实验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果然，生命就是个循环，上辈子偷的懒，这辈子都会给你补上，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随着清水冲洗，污迹被一点点冲开，叶子的全貌开始显现。

一条条主叶脉呈扇状辐射，随后分出许许多多细密的小叶脉，直至叶边。

叶片呈现出淡绿色，虽然是残片，但依旧可以推断出，其页面很宽大。

叶片一头稍有些厚，似是根茎，上面还有许多丝状物。

这是……

梁上心中越来越确定了。

答案呼之欲出！

他再次凑近，用手扇了扇风，一闻。

虽然历经恶臭，但依旧有一丝隐隐的清香！

莫名的，他想起了那句古文——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荷叶！这是荷叶！”梁上激动万分，大声喊道。

众人见状，皆不解。

“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梁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别卖关子了！”柳捕头此刻百爪挠心。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他们在等待，等待梁上揭开谜底。

“这是荷叶啊！整个天元县，以荷叶为辅料的荤菜，你们觉得还有什么！”

声震如雷，惊醒四座。

“荷叶鸡！”众人异口同声道！

“对！留香居！只此一家！”梁上补充道。

下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柳捕头大喊道：“快！柳捕头！快！”

柳捕头看着神色焦急的梁上，愣了一下。

随即，张嘴瞪眼，猛然醒悟。

“对！你想的没错！”

“快！快把留香居所有人都带回来！”

“一个都不能漏！快！一定要快！”

下一瞬间，公堂内风声骤起。

柳如钟，飞身而去！

看着柳捕头消失在门口，梁上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带着即将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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