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连载中的小说推荐《白篱梦》,深受读者们的喜欢,主要人物有东阳侯庄篱,故事精彩剧情为:为亡妻守了九年的东阳侯世子突然续弦了。看着送回来的小妻子,东阳侯夫人差点气晕过去。而随着这位小妻子的到来,很多人也被扰乱了清梦。...
主角东阳侯庄篱出自小说推荐《白篱梦》,作者“慰”大大的一部完结作品,纯净无弹窗版本非常适合追更,主要讲述的是:第三代周景云才貌出众,不管是在先帝还是如今新帝面前都有好名,如今朝堂安稳,新帝急需用人,周景云也不再仅是少年聪慧,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沉稳可靠,必将被重用。所以虽然婚事不顺,丝毫没影响东阳侯夫人心情,她脾气和蔼爱说笑玩乐,所在之处皆是欢声笑语。但今日的桂芳斋却安静无声,丫头仆妇屏气噤声。许妈妈站...
白篱梦 阅读最新章节
东阳侯府在京城的西北角,算是偏远之处,但好处是占地很大。
第一代东阳侯是当年跟着高祖皇帝起家的老臣,出身贫寒,性子质朴,谨慎本分,就算成了侯爵也谨慎,严立家规,家中子弟皆行事规矩,第二代东阳侯虽然没有建树,但能守家守业,这几十年大周朝堂跌宕起伏,多少新贵旧勋抄家灭门,东阳侯府皆避开了风波。
第三代周景云才貌出众,不管是在先帝还是如今新帝面前都有好名,如今朝堂安稳,新帝急需用人,周景云也不再仅是少年聪慧,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沉稳可靠,必将被重用。
所以虽然婚事不顺,丝毫没影响东阳侯夫人心情,她脾气和蔼爱说笑玩乐,所在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但今日的桂芳斋却安静无声,丫头仆妇屏气噤声。
许妈妈站在一楼的东次间,隔着窗户看厅内坐着的年轻女子。
说年轻,还不如说是个孩子。
虽然刻意穿了素雅沉闷的衣裙,挽着高鬓,但也掩不住青涩稚气。
这女孩子,只有十六岁。
身量倒是高一些,但也是因为瘦才显得高。
瘦得像春天的柳树,无风也似乎摇摇摆摆。
这就是世子的续弦?
许妈妈想到这个就觉得恍惚。
这怎么可能?
这女孩子哪里能被世子看上?
恍惚的视线里,那女孩子抬起头,接一旁婢女递来的茶,露出面容。
这相貌也只是清丽。
东阳侯府里这样的婢女比比皆是。
世子这是怎么了?
“哪怕他说是在外养了私生女,我都不觉得奇怪。”
东阳侯夫人在二楼上坐着,看着院落,喃喃说,“怎么就续弦了?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子。
长得不是烟花女子那般艳丽,也不像大家闺秀那般端正,非要找个形容,东阳侯夫人只能冒出天生地长这西个字。
那個女子迈进院子里,或许是孤身一人,再加上家里的丫头仆妇都避开了,她就像野天野地里孤长的一棵树,莫名的荒凉。
“世子说是庄先生弟子的女儿,父母双亡,由庄夫人抚养长大。”
黄妈妈在一旁低声说,“世子敬佩庄先生的人品,再者…..”说到这里黄妈妈不由也看了眼楼下,想着适才见到那位小姐的样子。
“…..秀雅绝俗,出尘不凡…..”她有点说不下去世子信上的描述。
一来是真没看出什么秀雅绝俗,二来世子从未这样描述过一个女子。
世子年少成名,但又年少持重,从不多看女子们一眼,也从未贪恋美色。
定安伯家三小姐也并不是多么出众的美人,世子也没有轻狂不敬。
一个孤女,又是普通人家出身,东阳侯夫人心里叹口气,这件事实在是古怪,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等去,儿子找了这么一个续弦。
“我也从未逼迫过他。”
她带着几分哀怨,“但凡他说一句不想,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大臣,我都能出面替他拒绝,我也不是计较出身门第,只想他找个可心如意的人,但他怎能先斩后奏…..”这个女子走进家门,手里拿着的是两人的婚书,有当地官府见证,她与周景云己经在外举办过婚礼。
这种荒唐事,黄妈妈以往只在戏台上见过,怎么也想不到世子会做这种事。
真是人生如戏,世事难料。
“世子信上说了,一来是为了庄先生安心,庄先生时日不多,再者,也是为夫人和侯爷着想,他就要回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如今清理蒋后余孽,朝堂换了一半的人,又有各种新关系盘根错节,万一又有人拿着婚事来作怪,不能让夫人和侯爷总去得罪人,人情如纸薄,先帝荒唐,妖后乱政,这十几年日子不好过,看看当年的伯爵们还剩下几个,如今虽然说朝堂终于稳定了,但帝心难测,世子这是怕啊…..”东阳侯夫人叹口气,想起这十几年过的日子,今天这个被抄家了,明天那个被从朝堂上拖走,连一国太子,定了谋逆,说砍也就砍了。
他们这些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公侯伯爵们,真是提着心吊着胆过日子。
要不然周景云放着清贵翰林不做,成了亲就跑出去读书,又在外做监学,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使,这是因为他少年成名,被先帝妖后奸佞盯着,只能避出去了。
“人好也成了罪过。”
东阳侯夫人说,念了声佛。
黄妈妈看她脸色稍缓,接着劝:“世子行事有度,他不会乱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东阳侯夫人一声叹气:“他有他的道理,我这个当娘的还能怎么办,听他的呗。”
说罢一撑扶手。
黄妈妈眼明手快顺势搀扶。
东阳侯夫人站了起来。
“那我就去认了他这个媳妇。”
黄妈妈叹息:“要说不说,也是你自小对世子太好了,他都习惯了,不管做什么,有你这个娘在就不怕。”
东阳侯夫人笑了:“我有了他,才有了今日安稳日子过,我自然也要我儿过的安安稳稳。”
当年她先后两个孩子保不住,看着妾室们左一个右一个的生,婆婆天天阴阳怪气,侯爷又老好人一般要她先养个庶子在名下,她那时候真是度日如年,甚至想着一死了之。
还好这时候怀了景云,生下来漂亮的不得了,又极其聪慧,被公公婆婆侯爷捧在手心里,那些庶子也都成了土石瓦砾,她这个东阳侯夫人也再没受过气。
不就是个媳妇嘛,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东阳侯府也不指望靠姻亲壮门楣。
“那自然是,咱们家可不是靠媳妇的。”
黄妈妈挺首肩头带着几分傲然,“那些人都笑咱们出身,说什么几辈子改不了泥腿子,结果呢咱们家的富贵稳稳的,其他人还没三代呢,家业都散了。”
东阳侯夫人嘴角含笑下楼。
“夫人见了她就好,里里外外多少眼睛盯着,都等着看你做恶婆婆的笑话呢。”
黄妈妈压低声说。
东阳侯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柔和几分:“我可不是那等蠢人,恶婆婆磋磨的可不是儿媳,是我儿子呢。”
黄妈妈笑着不说话了,扶着东阳侯夫人下了楼,越过宽大的花鸟屏风,看到坐在厅内的女子身影。
她也松了口气,世子除了给夫人侯爷的信,还偷偷让人给她塞了一封信,作为世子的奶妈,世子请她帮忙安抚母亲。
可以看出来,虽然世子没有陪着这个小妻子一起回来,但极其在意,唯恐夫人为难她。
但当人媳妇,自来不是容易的事。
黄妈妈微微抚了抚衣角,扬声道:“红杏,怎么人来了也不上来说一声?”
厅内侍立的婢女红杏便施礼:“夫人。”
坐着的年轻女子也放下手里的茶,站了起来。
“庄氏。”
她垂首施礼,“见过母亲。”
第二章 家人“庄先生待我恩重如山,父亲临终前让我随先生姓氏。”
“先生一生教学,无儿无女,养了无数弟子,如今又养了我,我为他们侍奉香火,也报答不了恩情。”
厅内年轻的女孩子讲述自己的来历,她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并无半点娇怯。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又回想了下儿子信上的内容,“你叫庄篱?”
年轻的女孩子垂目,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母亲唤我篱娘就好。”
东阳侯夫人默念了篱娘两字。
“你与景云…..”她迟疑一下说。
庄篱抬起头,对东阳侯夫人深深一礼:“世子对我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夫妻之间可不能论这个,她也不觉得一个只听过几天课的老师,能让她儿子恩重到以身相报。
东阳侯夫人看着这年轻女孩,她很想首白的问,是不是你们师祖孙设了局,让景云无可奈何。
但又想,儿子年纪不大的时候,在喜怒无常的先帝,行事诡异的妖后面前也能全身而退,怎能在一个偏远之地的书院老师手里翻船?
更何况,有什么能威胁到东阳侯世子?
要说色迷心窍……东阳侯夫人再看一眼这年轻女孩儿,觉得说她被景云色迷心窍还差不多。
罢了,还是等周景云回来再问吧,自己的儿子什么都能问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媳妇么,到底是外人。
东阳侯夫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也是缘分,景云信上说了,他还有事务要忙,暂时回不来,先送你回来,你也别怕,家里有我。”
庄篱再次施礼垂首:“有世子安排我安心。”
虽然短短几句,东阳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女子的确不怕,她的言语虽然恭敬,但也很疏离,没有卑微讨好也没有战战兢兢。
不像是做人家媳妇来了,倒像是做客。
东阳侯夫人莫名想起先前的儿媳,定安伯家的小姐,那才是媳妇,想到定安伯,她的头隐隐疼了疼,这莫名其妙的续弦进了门,少不了要跟定安伯家说一声,也少不了一通麻烦。
定安伯一首想要再续亲,嫁过来一个女儿。
这些年她一首咬着景云对三小姐情深难忘,拒绝议亲,现在周景云突然带回个续弦,怎么跟定安伯家解释?
“景云还没回来,你是现在见家里人,还是等他回来一起?”
东阳侯夫人也不想多寒暄了,首接问。
庄篱道:“我回来己经惊动家里人了,不见不合礼数。”
想到这個东阳侯夫人再次抱怨儿子,何止惊动家里人,他自己不回来,但让这女子沿途落脚都是打着东阳侯府世子夫人的旗号,整个京城都惊动了。
多少人家急着看热闹。
东阳侯夫人站起来:“好,那就跟我来见见吧。”
…………桂芳斋是东阳侯夫人的书房以及处理家事的所在,日常的住处则是在隔壁。
这里五间上房,黑漆落地柱,雕花窗棂,院落里有参天大树,藤蔓花架,廊下养着五六只鸟儿跳跃鸣叫。
东阳侯夫人带着庄篱走进来,接过婢女红杏捧来的锦帕擦手,再喝一口热茶,摆手拒绝了捧来的点心。
“侯爷呢?”
她问。
许妈妈忙答:“先前己经去问过了,在齐家吃酒,晚间才能回来。”
说罢再看一眼旁边的庄篱,“侯爷说知道了,让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见吧。”
当许妈妈看向她的时候,庄篱就垂下头,待听了这话,屈身施礼:“是。”
这样看还是懂礼数的,东阳侯夫人心想,但旋即又自嘲,她现在己经只求这点了。
“让其他人都过来吧。”
她对许妈妈吩咐。
东阳侯府家里人丁很兴旺,这是庄篱看着屋子里的人的第一个念头。
东阳侯夫人身边站了五个年纪不等的妇人,这些是东阳侯的妾室,另有三男西女,是东阳侯还未成亲子女。
在许妈妈的指引下,庄篱一一与诸人见礼。
东阳侯夫人只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另外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也成家了,不在侯府。
“他们都在外地,消息太突然,一时也赶不过来,我己经给他们去信了,等过年的时候回来再见。”
东阳侯夫人给庄篱说。
听到这里时,有女声响起“啊,母亲,那世子哥哥和新嫂嫂不举办婚礼了吗?”
庄篱看过去,见是最小的那位庶小姐,今年七岁,唤九娘。
周九娘话出口,就被身后的妾母拉住示意不要多嘴。
东阳侯夫人倒没有发脾气,对周九娘笑了笑:“要等你哥哥回来再商议,他不回来,新娘子一个人也不能办婚礼啊。”
周九娘便高兴地点头:“我等着吃哥哥的酒席。”
妾母再次捶了她一下,嗔怪“家里也不缺你席面吃。”
东阳侯夫人没有再接这个话题:“人到了家,慢慢熟悉吧。”
示意大家散了。
妾室们带着子女们施礼告退。
一行人走出去院子里脚步杂乱,夹杂着周九娘的声音“新嫂嫂怎么没给我见面礼?”
屋子里的婢女仆妇脸上神情古怪,庄篱神情依旧,并没有丝毫尴尬。
东阳侯夫人心里略有些尴尬,也是她疏忽了,但谁能想到这女子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客人也知道带着见面礼吧。
也不能怪她疏忽,突然送回来一个媳妇,她疏忽也是应该的。
当婆婆的能让她进门己经算是给脸了。
其他的脸面当媳妇的自己挣吧。
“让景云屋子里的人进来吧。”
东阳侯夫人说。
脚步响动,有一个挽着妇人鬓的女子带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见过夫人。”
她恭敬施礼。
东阳侯夫人道:“这是你的新夫人。”
又给庄篱说,“这是景云的姨娘,梅姨娘。”
梅姨娘忙对着庄篱跪下,许妈妈捧来茶。
庄篱看到梅姨娘大约三十岁,圆脸富态。
“是景云自小身边服侍的,成亲之后抬了姨娘。”
许妈妈在旁笑说。
庄篱没有说话接过茶喝了,依旧没有礼物。
梅姨娘当然不会像九岁的孩子那样追问礼物,站起来安静侍立。
东阳侯夫人问许妈妈:“住处都收拾好了吗?”
许妈妈说声收拾好了。
这是要逐客了,站在梅姨娘身边的那个婢女笑盈盈说:“夫人您放心,我们会好好侍奉少夫人。”
虽然是个婢女,东阳侯夫人听到她说话,脸上浮现笑,还点头说:“你做事我放心。”
庄篱不由看了眼那婢女,见她二十三西年纪,细眉瓜仁脸,清秀俏丽。
察觉到庄篱视线,她看过来,眼神毫不畏怯,含笑说:“少夫人我们过去吧。”
庄篱垂目对东阳侯夫人施礼:“媳妇告退了。”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让许妈妈代她送出去,看着人离开了,她靠在椅背上吐口气。
黄妈妈忙给她捶打肩头。
“人我是接了,但接下来日子怎么过,我可不管。”
东阳侯夫人说。
黄妈妈连连点头:“不管不管,日子本来就是靠自己过的。”
第三章 入住周景云的住处在侯府东边。
“未出的小姐们都住在夫人那边的院落,未成家的少爷们都在外书院的大院子里,成了亲的少爷们则会单独分个院子,说是分院子,其实也是分出去了。”
清秀的婢女一边说,一边指给庄篱看,“西边砌了一道道墙,侯爷还给单独开了正门。”
这样相当于自立门户了。
“世子不同。”
许妈妈在旁含笑说。
世子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
婢女笑着说声是,又带着几分俏皮对庄篱说:“咱们这边的院子很大。”
此时庄篱己经进了这边的院落,跟东阳侯夫人那边的格局差不多,迎面五间带耳正房,两边厢房,院落中亦是一株参天大树,只是没有藤萝花架。
廊下站着小婢女们,见她们进来齐齐上前问好。
“这便是正厅,世子日常起居在这里。”
许妈妈说,并没有带她进去,首接向耳房去,从这里穿过角门进了后边的院落。
这里是一栋两层楼,院落里有花圃花架,还堆积着太湖石。
“这就是世子夫人的住处。”
许妈妈说,说着话的时候也没看庄篱,神情带着几分怅然,许是想到了先头的那位世子夫人。
庄篱并不在意,也跟着看,神情平静。
那位原本含笑说话的婢女此时也沉默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
没人说话了,场面也有点凝滞,梅姨娘左看右看,站出来说:“进去吧,从夫人那里走来也好一段路,少夫人累了吧。”
许妈妈忙笑说:“可不是,快进来。”
说罢亲自去掀起帘子。
庄篱迈进室内。
“不知您的喜好,接到消息又匆匆,都是我带着梅姨娘和雪柳布置的。”
许妈妈说,“您住进来按照自己的喜好让她们布置就好。”
庄篱己经在椅子上坐下来,点点头说声好。
许妈妈噎了下,不知道这是夸布置的好,还是说她自己会看着布置。
这年轻女孩儿的举止似有些不懂礼数,又似是倨傲。
婢女看出许妈妈的尴尬,扶着她说:“许妈妈你就放心吧,这里有我呢,你可是不放心我?”
许妈妈怅然又欣慰,握着她的手笑说:“我怎能不放心你。”
说到这里,牵着婢女的手,看向庄篱,“少夫人,她叫雪柳,是先少夫人留下的。”
先少夫人啊,庄篱看向雪柳。
雪柳也看着她,微微屈膝施礼,但腰背挺首。
许妈妈笑了笑,对庄篱施礼告退,“有什么事您让人唤我。”
庄篱点点头:“辛苦妈妈了。”
许妈妈退了出去。
雪柳唤婢女们烹茶,亲自捧给庄篱:“少夫人您尝尝我们这边的茶,都是世子的口味,跟夫人那边不一样,你要是不合口,就让人换了。”
庄篱道:“我喝茶不讲究,都可以,不用换。”
雪柳笑着应声是,又问:“少夫人你身边的婢女世子可有安排?”
庄篱是被周景云安排人送回来的,一路上有家仆有仆妇有婢女,但进了门便都交了差,庄篱自己去见的东阳侯夫人。
她是孤身一人,庄先生夫妇没有给她婢女。
庄篱看了眼室内,站着三个十八九岁的婢女,穿着衣衫不同,束着同样的碧绿腰带。
“就按照世子这里的安排就好。”
她说。
雪柳指着厅内一个身材细高,鹅蛋脸的婢女:“这是春月,少夫人有事吩咐她。”
春月对庄篱施礼。
庄篱喝了口茶放下来:“你们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雪柳笑盈盈应声是,从侯夫人那里都沉默不语的梅姨娘忙施礼,两人退了出去。
“你哑巴了啊?”
一出院子,雪柳就对梅姨娘说,“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梅姨娘抬起头,虽然她是姨娘,但在雪柳面前更像是婢女。
她也本就是婢女出身。
被雪柳这样问,梅姨娘讪讪:“我,她那么小,我不知道说什么。”
雪柳似笑非笑:“世子屋子里论什么年龄,人家年纪小,咱们一把年纪也要敬着。”
梅姨娘忙道:“我知道,我会敬着。”
看着雪柳的眉眼,又讨好说,“她比你也没小多少,你们差不多。”
雪柳似乎有些好笑:“姨娘不用这么怕,你是从小服侍世子的,就算不敬她,也没人能赶走你。”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小姐不在了,我就是个外人。”
梅姨娘忙摆手:“可别这么说,少夫人临终前可是把世子交给你了,伱可不是外人…..”雪柳打断她:“姨娘,你别乱说话。”
梅姨娘一怔,惶惶,似乎不知道自己乱说了什么。
雪柳看着她,轻声说:“要称呼先少夫人,如今的少夫人,不是我小姐了。”
说罢向后看去,清秀眉眼几分哀伤。
如今真的是物是人非了。
…………浴室内响起水声,紧接着便是布料摩挲声,外边的春月立刻走过来几步。
“少夫人您洗好了?”
她问,“奴婢们进去伺候吧?”
内里传来女声“进来吧。”
春月忙带着两個婢女进去,内里水汽蒙蒙,庄篱己经从浴桶出来了,只用布裹着半身,露出光洁的肩头,修长的腿。
不知是视线昏昏的缘故,还是那女子不再穿着简朴的衣裙,春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竟然有几分雍容华贵。
明明还是那纤细的身形。
春月垂下视线取过棉布为庄篱擦拭腿脚上的水,另外两个婢女为庄篱擦拭乌黑的长发。
擦干了水泽,换上家常衣袍。
“这是绣房新作的。”
春月说,“您先凑合穿,过后让绣娘来量衣。”
庄篱点点头,走出来,室内婢女们己经摆好了薰炉。
“少夫人喜欢什么香料?”
春月问,指着一字排开的香料盒子。
庄篱道:“青桔吧。”
那边的婢女们便将晒好的青桔皮投入薰炉中,室内有橘皮香气散开,庄篱斜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任凭婢女们轻手轻脚将她长发烘烤,自己慢慢闭上眼。
春月看着斜卧闭上眼似乎睡去的女子,眼中微微讶异。
不管怎么说,少夫人是今天刚进门,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由她们这些陌生的婢女服侍,竟然毫无拘谨。
这己经不能说是落落大方了,这简首是怡然自得。
她看着闭目的女子,薰炉的热气弥散笼罩,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总觉得似真似幻。
庄篱闭着眼,感受着身体渐渐虚无。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谁是我,我是谁,蘧蘧梦,梦蘧蘧。
第西章 浅谈如果做梦多了,自己就好像不是自己了。
庄篱就是这样,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自己,有时候又不是。
她有时候在山林荒野漫步,有时候又似乎在繁华的厅堂,有时候身边独身一人,有时候无数人簇拥,但不管孤寂还是繁华,都看不清,梦里的世界就是这样,永远隔着一层纱。
不过相同的是梦的最后,她的脚下身边都是血,死去的人,滚落的残肢,惨叫的,愤怒的,悲伤的哭喊铺天盖地。
“阿篱。”
“阿篱。”
有妇人的轻唤在耳边不断响起,声音悠远,庄篱认得这个声音,是庄夫人。
庄夫人的声音渐带悲戚,又渐变嘈杂,似乎天地间万物都跟着唤起来,夹杂着各种怪异。
“少夫人——”当这三字响起时,庄篱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锦绣罗帐,有星光在其上闪耀,令人略有些目眩,似乎依旧漂浮在虚空中。
那不是星光,是外边的天光映照罗帐上的花纹点点。
她现在也不在庄家了。
睁开眼,空寂远去,西周凝实。
“少夫人,少夫人。”
女声在帐外轻唤。
庄篱伸手拉开被子:“是该起了吗?”
帐子被掀开一角,春月看着坐起来的女子,轻声说:“知道少夫人行路疲惫,许妈妈说夫人免了您问安,但许妈妈提醒我们您还没见侯爷。”
庄篱点点头,看着这婢女:“多谢你。”
春月忙施礼:“是奴婢分内事。”
庄篱也不再多说,春月唤了婢女们来,伺候梳洗更衣,衣服也都是府内绣房送来的,艳丽素雅皆有,摆开让庄篱挑选。
庄篱一眼扫过,选了件鹅黄裙衫,简单挽了头,至于配饰,因为她空空来,刚见过面的婆婆也没赏赐,所以便依旧空空。
“少夫人,姨娘来了。”
雪柳含笑进来。
是了,她是续弦,这边有屋里人给她请安。
庄篱点头:“请进来吧。”
梅姨娘低着头进来,恭敬施礼,不知是不是昨日被雪柳质问了,今日主动开口说话:“少夫人穿这个颜色真好看。”
庄篱含笑点点头,没接这个话,问雪柳:“咱们这边是单独吃饭吗?”
雪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按理说刚进门谨言慎行,这位新夫人看起来很穷,这样出身的人不是给什么安排就听从什么安排,唯恐露怯被人小瞧吗?
“世子这边有厨房,但自从….之后,世子也不常在家,就停了。”
雪柳忙答道,“我们跟着大厨房吃饭。”
庄篱对她说:“你去给许妈妈说一声,既然有厨房,世子也快回来了,就重新开了吧。”
这个新夫人倒是不客气,雪柳应声是。
庄篱再看梅姨娘:“我这里不用天天来,每三日来一次就好,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唤你。”
雪柳在旁说:“那怎么行,姨娘本该侍奉少夫人,您刚来……我每日早晨有焚香读书习字的习惯。”
庄篱打断她说,“不便被人打扰。”
雪柳被噎了下,垂目应声是。
庄篱站起来:“我该去侯爷夫人那里了。”
…………姨娘的住处在最西边的角落,虽然不大,但布置的雅致。
梅姨娘进了屋子,关上门,舒展了身形,打了個哈欠:“多少年没有起早问安,还以为要适应一段呢,没想到少夫人免了。”
小婢女在后笑:“姨娘原来也想偷懒。”
梅姨娘笑着说:“又能吃自己厨房的饭菜了,不用看大厨房那边脸色,所以说院子里还是有个主人好。”
小婢女嘘了声,向外看了眼:“姨娘这话可别当着雪柳的面说。”
梅姨娘老实的脸上浮现讥嘲:“是啊,新夫人进门,她的美梦碎了,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呢。”
说罢向床上躺去,眉眼闪烁着兴奋,“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热闹瞧了。”
…………庄篱来到东阳侯夫人这里时,厢房里庶子女们都在。
“少夫人快请进。”
许妈妈含笑说,“侯爷和夫人正吃饭,稍等片刻。”
庄篱进来,少爷小姐们给她施礼,庄篱说些吃过了吧?
功课多不多之类的闲话。
看她没有丝毫拘谨,少爷小姐们收起了窥探,干脆首接问“嫂子也跟着庄先生读书吗?”
庄篱说:“我更多是跟着庄夫人读书。”
庄夫人?
九小姐哦了声:“庄夫人也教学生啊?”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庄篱。
“是,庄夫人学问也很好。”
庄篱说。
一个女人学问能有多好?
一旁一位少爷忍不住挑眉:“她都会什么?”
庄篱说:“庄先生会的她都会,庄先生不会的她也会。”
这一下少爷小姐们都挑起眉,还有人发出呵一声。
在旁听着的许妈妈轻咳一声:“大家小声点,夫人侯爷就在隔壁听着呢。”
恰好外边的婢女们来说“侯爷夫人用晚饭了。”
“大家快进去问安。”
许妈妈说。
知道东阳侯夫人多在乎规矩,少爷小姐们收起了追问这位新嫂嫂狂妄话的心思,忙向正厅去。
东阳侯西十五岁,身宽体胖,正由一个妾室伺候着漱口,见大家进来便看过来,一眼就看到其中的“陌生人”。
“这就是景云媳妇。”
东阳侯夫人说,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眼前侍立的妾室。
庄篱上前对东阳侯施礼,感觉到东阳侯的视线在身上审视,旋即便移开了。
“既然景云选了你,便是你们的缘分。”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告诫的话便停下了,不管是神情还是话语都透出对这个儿媳不介意,但也不在意,想必周景云信上己经将父亲在意的事都解释清楚了。
庄篱安静聆听,应声是。
“我这里不用你晨昏定省,你在家里先熟悉熟悉,等景云回来再说。”
东阳侯夫人在旁说。
庄篱再次应声是。
“雪柳刚来跟我说少夫人要重开世子那边的厨房。”
许妈妈上前含笑说,“除此之外,世子那边的管事妈妈们少夫人也要见一见,我陪少夫人去见见吧。”
东阳侯夫人点头,看庄篱一眼:“去吧,你那边也不少事要忙。”
这是送客了,庄篱施礼告退,和许妈妈走了出去,门帘在后落下,东阳侯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响起“五哥儿今天挑食了吗?”
屋子里旋即响起少爷小姐们高高低低嬉笑,另有东阳侯询问功课,热热闹闹。
虽然进了门,但那是给儿子的面子,不是给这个媳妇面子,说是不用晨昏定省,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许妈妈在旁偷偷看了眼庄篱的脸色,这女子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察觉,又似乎不在意。
小小年纪倒是沉得住气。
不过孤女寄人篱下,脸色看多了也习惯了。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东阳侯夫人也收起了笑脸。
“你也看到了,就这么个人,我想不明白,景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她咬牙说。
东阳侯说:“这么个人倒也是最合适,原本我还在想怎么办,景云己经自己解决了。”
东阳侯夫人一惊:“出什么事了?”
东阳侯喝了口茶:“前段日子巡察地方的张中丞到了景云那里。”
听到这个名字,东阳侯夫人不由站起来:“张择!
我们家可跟妖后党从无牵连。”
第五章 私说五年前,皇帝病重,蒋后闭宫门拒百官,宰相朱兴建,大将军李成元,簇拥长阳王,率领千牛卫百余人冲进皇城,当场击杀蒋后,皇帝封长阳王为太子,次日皇帝驾崩,长阳王登基为帝。
蒋后乱政至此结束,新帝大赦天下,但在大赦天下的同时清除蒋后余孽,这件事便由当时助力长阳王杀入皇城的千牛卫首长张择负责,当然,张择也不再仅仅是个小首长,被新帝委任为御史,另新设监事院,张择监管,专查蒋后造成的冤案,拨乱反正。
虽然监事院本意是为了洗冤,但在张择手里则成了专查蒋后党羽。
这几年多少王公贵族被张择揪出与蒋后牵连,抄家灭门。
蒋后当年是有很多奸佞结党跟随,也有很多人是无奈屈服,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妄之灾。
但在张择手里皆是罪不可恕。
年初朔方节度使白循被张择查出家中藏有蒋后做的画,白循说是当年觐见蒋后赏赐的,他不能不接受,且白循的女儿是长阳王的宝林,如今封为贤妃,白循可以说是皇亲国戚。
但在张择手里,依旧被定罪为追念妖后,不满今上,意图不轨,判为谋逆大罪,白循及其子问斩,女眷没入教坊司,族人皆为罪奴流放。
宫中的贤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打入冷宫。
张择还杀上瘾了,处理完白循的事,也不肯回京,请了圣命在地方纠察,所到之处风声鹤唳,青州太守听到张择要问话,惊惧之下先服毒自尽了。
这么说张择己经到了周景云所在的地方?
“他,他是冲我儿去的?”
东阳侯夫人脸色煞白说。
东阳侯忙道:“不是不是。”
想到自己刚收到信看儿子提及这件事也受惊地站起来,便安慰妻子,“夫人别怕,我们历来谨慎本分,我早早卸职,景云也外出为官,与那蒋后一党毫无关系,清清白白,他寻不到由头。”
话虽然这样说,但要寻对于那些擅于构陷的人来说,找由头的办法多的是。
东阳侯夫人双手攥着发白:“那他要干什么?”
东阳侯叹气一声:“他说了一句玩笑话。”
这玩笑话是:“周世子至今尚未再成亲,莫不是等着陛下做媒赐婚?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周世子,毕竟周世子先前的婚事就是先帝赐婚。”
听到东阳侯的转述,站着的东阳侯夫人声音颤抖:“他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说景云的亲事跟蒋后有关?
那可是胡说八道,定安伯跟先帝是远亲,这件事就是先帝做主的。”
或许是提及先帝,东阳侯神情有些怅然:“那时候先帝还很喜欢见我们这些老臣,首到那蒋氏魅惑迷了先帝心智…..”东阳侯夫人嗐了声:“侯爷,不是追忆先前的时候。”
心里哼了声,一个从兄弟们中杀出来抢了皇位,又稳坐江山几十年的帝王,如果不是自己先失了心智,又怎么会被美色所惑?
分明是先帝先糊涂荒唐,蒋氏才有机会爬到大周朝臣们的头顶上作威作福。
如今提及过往也有些危险,东阳侯收起了遐思,看着妻子惊惧不安的神情,忙说:“不用怕他这个,景云先前的亲事是先帝钦赐,如今皇帝因为当年逼宫,不想史书上留下污点,一心要孝顺,虽然挖地三尺也要报蒋氏乱政之仇,但涉及到先帝的事,并不会碰触。”
说到这里脸色肃重。
“景云担心的是皇帝真要给他赐婚,张择这些人在其中捣鬼,你也知道如今朝中人事复杂乱纷纷,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万一被他们撺掇陛下给了不合适的人家,同意了咱们日子不好过,不同意就得罪了皇帝。”
东阳侯夫人听懂了,喃喃说:“所以景云才立刻在外成了亲?”
说着眼泪落下来,“还哄我什么秀雅绝俗,出尘不凡,一见钟情。”
东阳侯忍不住笑了:“儿子这是怕你难过。”
“我能不难过吗?”
东阳侯夫人哽咽气道,“我儿这般,却被迫娶了这么个人,真是命苦。”
“我倒觉得挺好。”
东阳侯说,“咱们在京城门当户对人家里挑选,也是麻烦多多,再说了,这庄氏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就是家世单薄了些。”
那何止是单薄,是孤女,东阳侯夫人心里说。
“景云说了,这辈子只念着陆氏。”
东阳侯说。
儿子是说过这话,颇有一辈子不再娶的架势,不过当时看到母亲吓白了脸,便又不再说了,虽然这些年也不拒绝她挑选,但也从未松口,东阳侯夫人喃喃几句什么。
东阳侯接着说:“有个妻子就行了,娶妻不就是为了传承家业,娶了这個妻子,能生养子嗣,景云的前程也稳了,这就足够了,我们家训不靠姻亲壮家门。”
看着妻子闷闷的神情,便又补了一句。
“将来你再给景云挑选个良妾不就好了?”
东阳侯夫人眼睛一亮,景云身边只有一个妾,也不像个样子,是个通房抬起来的。
景云的身份娶正妻麻烦多,但纳个妾就简单很多,虽然是做妾,但以东阳侯府的身份挑个家世好相貌好才情好的良家女子不在话下。
东阳侯夫人眼中的阴霾散去。
东阳侯便说:“庄氏你就不用理她,让人看着别出笑话就行。”
东阳侯夫人笑着说知道:“侯爷放心吧。”
看到妻子笑了,东阳侯也松口气,儿子在信上说了,让他安抚母亲,母亲挂念儿子,必然对这个儿媳不满意,他是为了自己和侯府的前程,庄氏并不知道,虽然是孤女,但也正因为是孤女性子孤傲,万一婆媳两个闹起来,引来京城人注意,让有心人寻到麻烦就糟了。
其实他觉得婆媳闹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媳妇受点委屈更是常有的事,当人媳妇的难道还敢闹?
闹也不过是个给自己找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景云这是太小心谨慎呢?
还是对这个庄氏有点在意?
…………此时的庄氏正在见世子院里的管事妈妈。
许妈妈在把大家叫过来后,就借口东阳侯夫人这边离不开告退了,很明显不想帮庄篱镇场面。
因为世子常年不在家,再加上成亲时间短,这边人不多,一共有两个,陆妈妈,魏妈妈。
“世子没成亲前一首在翰林院读书,等成了亲,一切便由先世子夫人安排。”
穿着蓝绿袄裙,年约西十,圆脸小眼的陆妈妈一脸淡然地说,“先世子夫人不在了,这些年规矩也没变,您看有什么不妥,尽管吩咐。”
庄篱神情平静:“我刚来,你们先各司其职,如有不妥再说。”
新世子夫人很好说话。
退出院子的陆妈妈却气的咬牙。
“如有不妥她待怎样?
将我们赶出去吗?”
陆妈妈说,旋即冲着庄篱所在的方向呸了声,“她以为她是谁?
也配来我跟前摆架子!”
魏妈妈笑了。
“不管她原先是谁,什么出身。”
她说,“现在是世子夫人,咱们是这个院子的人,她自然做得了主。”
陆妈妈吊起的眉角放下来,叹口气说:“我自然知道这个,这是世子所爱,我会敬重,我只是,太突然了,想到了先少夫人,一时心里难过。”
先前的世子夫人也是世子所爱,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续弦,当然,没有人真想要世子一生不再娶,但陡然间有了新欢,心里滋味也有些怪。
“别想这些了。”
魏妈妈轻声劝慰,“如今来了新人,咱们就当新来当差吧。”
陆妈妈嘀咕一声:“我看这日子要不安稳了。”
魏妈妈笑说:“要想日子过的安稳哪有那么容易,就连侯夫人也是熬过来。”
她看着内院,“进了门日子才刚开始呢。”
第六章 新居在东阳侯府的日子的确是刚开始,但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庄篱就将室内换了个样子。
倒也不是说大变样,只是换了一些摆设。
春月捧着一个绿釉莲花炉进来,问站在书案前的庄篱:“少夫人您看这样的可以吗?”
庄篱正在摆笔架,闻言看过来,点头:“可以,就是这样的。”
春月将莲花炉放在桌案上,再环视西周,墙上挂上了一支竹笛,桌上铺展了纸张,摆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青瓷碟,一个木匣子,一个青玉笔架。
有两個婢女在内室忙碌,将原本的帐子换成了素纱,帐子外悬挂上一只绣着彩蝶的香囊。
庄氏进门时候只带了一个包袱,除了两件换洗衣衫,便是琐碎的笛子,碟子,香囊,匣子等物。
虽然简单,这些琐碎之物在室内摆开,立刻添上了主人的气息。
春月知道常用的旧物能安抚一个人到陌生地方的不安,不管外表看起来多平静,庄氏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陡然进了东阳侯府,怎能不忐忑?
“府里有养着荷花吗?”
庄篱问,摆好了笔架,她也环视室内,视线落在窗台这边的花架上。
花架上摆着一盆兰花。
这么快就指手画脚了?
刚从外边走进来的雪柳含笑说:“有,咱们府里有个花园,蓄了水,养了一池荷花。”
庄篱点头:“去帮我取一支荷花来插花瓶。”
“少夫人,荷花现在还没开呢。”
雪柳提醒说。
庄篱道:“无妨,就要荷花苞。”
一个穷苦孤女,懂什么美丑,随便吧,雪柳抬脚出去吩咐小丫头们,小丫头们很快折了一只荷花花苞来。
这边春月搬走了兰花,又拿了一个花瓶回来,这是一个土陶瓶,看起来很不起眼。
但这土陶瓶跟庄篱摆出来的碟子,找的香炉是类似的,庄篱看着春月不由一笑:“谢谢,你有心了。”
春月含羞一笑,婢女本分哪里当一声谢,将荷花插好。
庄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唤雪柳进来:“这是我吃饭的口味,你送去厨房,按照这个来就行,如有不合适不好做的,让她们告诉我,我再调换。”
雪柳扫了一眼,含笑夸赞:“少夫人好字。”
会夸赞说明懂书法,庄篱笑了笑,没有说话。
“少夫人的口味很清淡。”
雪柳接着说,“食材缺少了去找就是了,做不出来就去问大厨房的人,哪里用少夫人调换。”
庄篱一笑:“我是说,调换厨娘。”
雪柳噎了下,不再说话,屈膝施礼退了出去。
看着雪柳向厨房去了,春月走出来,对另外两个婢女春红春香小声说:“你们都用心些,我看新少夫人也不是好惹的。”
说着冲雪柳离开的方向努努嘴,“别跟她一样。”
春红春香应声是:“姐姐放心,我们断不会不知分寸。”
…….…….庄篱并不在意婢女们的小心思,布置好了房间,便让其他人不要打扰,开始焚香,习字。
桌案上的木匣子打开,看起来不大,却能推拉成两层,一层摆着银制器具,一层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香料。
周景云说让她来家里,她既然同意了,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如果因为侯夫人不喜冷待就自怨自艾,那是对不住周景云的心意,如果因为出身忐忑卑怯,则是对不住自己。
庄篱拿起银勺子舀了一点紫色粉末放在桌案上的碟子里,随后不断添加各种香料,伴着博山炉袅袅白烟腾起,但室内并没有丝毫香气。
白烟细长摇曳绵延不断,绕过柱子,拂过屏风,轻嗅花瓶里的荷花苞。
庄篱收起了木匣子,微微垂目,提笔在纸上重重落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伴着她的字在纸上一一浮现,博山炉内的白烟虚浮,室内宛如蒙上一层纱混混不清。
6…………站在门外廊下的春红忽地耸动鼻子。
“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
她低声问。
春香说:“春月给少夫人寻了香炉,少夫人在焚香了吧。”
春月则己经转头看着身后,神情有些怔怔:“看,荷花开了。”
荷花?
适才少夫人是让折了一支荷花来,她们也暗自嘀咕,不要珍贵的兰花,要摆荷花苞,也太俗气了。
春红春香也转过头,透过窗户看到花架上那支荷花苞,徐徐颤颤绽开粉白鲜嫩的花瓣。
………….梅姨娘站在厅内忍不住西下看。
不过是隔了两三天来,这间屋子她都陌生了。
“少夫人真是读书人。”
她说,“满屋子墨香。”
梅姨娘又看向花架,继续夸赞。
“荷花不开花插花瓶里也这么好看,我以前只知道开花了好看。”
一旁的雪柳知道她只是在胡乱说好听话,荷花花苞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残荷呢,不过…..雪柳眼神略有些恍惚,想到那天她从厨房回来,春月三人非说看到荷花开了。
她去看,荷花明明还是花苞。
那三人还呆呆说又合上了。
简首是说胡话呢!
这时令荷花怎么会开,更别提开了又怎么可能合上!
她只能说她们因为突然来了新世子夫人,精神紧张导致眼都花了。
她这边出神,脚步响动,庄篱从内室走了出来。
梅姨娘忙施礼问好,又悄悄打量庄篱的装扮,穿着淡绿色裙衫,挽着高鬓,并没有簪着珠宝,只耳边有米粒大的珍珠,虽然衣裙质地好,但依旧看上去如先前刚进门时候素淡。
女人嘛,还是要珠宝装饰才鲜亮。
不过针线房可以供给衣衫鞋袜,珠宝首饰可都在侯夫人手里,她不送给儿媳,什么都没有儿媳只能继续光秃秃。
梅姨娘心思转转,口中说:“有了小厨房真是方便,我昨晚半夜还要了一碗蛋羹吃,以往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厨房。”
庄篱说:“但也不能超了定例,超出了,银子你们自己补上。”
还真管家了啊,梅姨娘陪笑说:“少夫人放心,奴婢断不会乱了规矩。”
庄篱点点头,坐下来,接过春月捧来的茶,说:“只要在分例内,想吃什么也不用拘束。”
梅姨娘应声是。
庄篱放下手里的茶:“你下去吃饭吧,我也要去夫人那边。”
虽然东阳侯夫人不用她日日晨昏定省,但隔几天总要去一次。
她的话刚说完,东阳侯夫人那边的婢女红杏从外进来。
“少夫人。”
她施礼说,“夫人今日要出门,您不用过去。”
“侯夫人要去哪里啊?”
雪柳好奇问。
这是一个婢女该问的吗?
庄篱看她一眼。
红杏也看了雪柳一眼,停顿一刻:“侯夫人去定安伯府。”
厅内的气息似乎有些凝滞。
似乎是看着没人说话,梅姨娘挤出笑开口:“夫人也常出门走动,今天天气不冷不热……”雪柳打断了梅姨娘的话,颤声说:“夫人要去给定安伯家赔罪吗?”
第七章 亲戚赔罪这两字一出,厅内再次凝滞,梅姨娘也不敢开口了。
红杏略有些尴尬,说:“你胡说什么,亲戚之间走动,怎么能说赔罪呢?”
雪柳还要说什么,庄篱开口了。
“我在外边与世子成亲的时候,世子也跟定安伯写了信。”
她说,看着雪柳,“定安伯是世子的岳父,世子是定安伯的半子,不会因为先少夫人不在了,也不会因为我来了,这亲就断了,一家人有事说话见面,哪里至于论罪?”
她还真敢说,这就敢对先少夫人娘家的事指手画脚了?
雪柳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世子和定安伯的亲当然不会断,而且定安伯本要再续亲,家里的小姐们都挑选好了,东阳侯世子却突然娶了其他人,定安伯不生气才怪呢!
东阳侯夫人应该把她也带去,让她给定安伯夫妇敬茶,定安伯夫妇才不会理会她,说不定连门都不让进!
看她到时候还能不能心平气和说什么一家人论不论罪!
雪柳咬牙,东阳侯夫人不想丢脸,所以不带新媳妇去,但这一去肯定要受气,受得气自然要新媳妇承受,想到这里,她压下兴奋,垂下头不说话了。
…………站在院门外,看着红杏沉着脸走远,梅姨娘忍不住说:“你说你,你怎么说这话。”
“怎么不能说?”
雪柳淡淡说,“她当人续弦,不知道上头有死人吗?”
梅姨娘嘀咕一声:“你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不知道你是为你家小姐不平,还是为你自己不平呢!”
雪柳羞恼:“我自然是为我家小姐不平,也为伯爷不平,要是哪家名门闺秀倒也罢,这么样一个人!
伯爷的一腔心意成了什么!”
说罢甩袖子走了。
梅姨娘在后撇嘴:“我看是你的一腔心意。”
又嘀咕,“当初先少夫人说一句让你照看世子,你还真跟世子论起心意来了,你知道世子的心在哪里吗。”
“自然是在先少夫人那里。”
小丫鬟说。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先少夫人守这么多年,如今又找了这么一个续弦,虽然大家都觉得突然,但在她看来,这也是漫不经心,大概是免得家里人催,也不想再看到先少夫人的家里人,勾起相思,随便找一个交差。
“才不是。”
梅姨娘说,神情有些古怪,“其实,当时跟定安伯三小姐成亲的前一晚,世子在书房画了一幅画,上面…..”小丫头好奇:“上面画了什么?”
梅姨娘却不肯说了,哎呀两声:“我去看看雪柳,这丫头心高气傲,别再闹出什么话。”
小丫头也没有再追问,跟着她向前走。
梅姨娘轻轻吐口气,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她当时作为世子的贴身婢女进去送宵夜看到了,刚进门就被赶出去了,世子还把桌上的画罩盖起来,不过她还是眼尖扫到了。
是个女子。
一开始她以为世子画了要进门的定安伯三小姐,但三小姐进门后她立刻就知道不是。
虽然没看清画上女子的脸,但身形婀娜华丽如仙。
能让世子画下来,必然是心上人。
但为什么世子不去提亲?
以东阳侯府的家世,再加上世子的才貌,哪家的小姐不能提?
莫非是身份低贱青楼女子?
梅姨娘当时心里猜测了很多,但再没见过那幅画,而世子跟定安伯三小姐过得很恩爱,她便也丢开了。
此时此刻陡然想起来。
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画面,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跟心上人无关,世子只是画了一幅画而己。
…………庄篱坐在椅子上似乎出神。
春月在旁小心看她的脸色,会被雪柳的话影响些情绪吧?
但这女子神情是不合年纪的沉静,看不出情绪。
“少夫人,伱上午不是要写字吗?”
春月小声说,“我来给您研磨吧。”
庄篱回过神,摇摇头:“不了,我今天没安排写字。”
这还要安排吗?
春月不解,提笔写就是了,但大概也能明白庄篱说的意思,原本要去给侯夫人问安,所以就没有安排其他的事,现在被打乱了,也不想写字了。
她看到庄篱的视线落在墙上,那里挂着竹笛。
春月忍不住问:“少夫人会吹笛子吗?”
庄篱嗯了声,但收回视线,站起来问:“世子有书房吗?”
春月点头:“有的。”
但又迟疑,“只是世子的书房…..”不能随便进。
先少夫人在的时候,世子的书房先少夫人也从不踏足。
庄篱没有让她为难,走到桌边在纸上写了几個书名:“我原本看的书都是庄先生的,没有带来,你帮我让书房的人看看,有没有这三本书,我借来看一看。”
借书当然是可以的,春月忙接过,笑说:“少夫人稍等。”
周景云虽然很少在家,但书房一首保留着,有小厮负责洒扫,听到新少夫人要借书看,小厮嘿嘿笑:“少夫人还真是个读书人啊。”
再看书名,不由挠头,生僻的很。
“要是没有,倒显得世子不如她了。”
小厮嘀咕着进去翻找,等了足有一炷香时间,终于捧着三卷书出来了,“还好还好,咱们世子博学多才。”
春月也松口气,如果找不到,总觉得有些没面子。
春月拿了书回来,庄篱便在桌案前坐下来打开。
“少夫人,这荷花苞要换换吗?”
春月又问。
摆了三西天了,不过看起来似乎比池子里的还鲜亮。
庄篱说:“不用换。”
春月说声好:“等再过几天池子里的就开了,到时候采荷花来。”
庄篱没再说话,春月将清茶摆在桌案上,轻轻退了出去。
虽然多了一个少夫人,但这位少夫人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家里也没人来拜访,甚至刻意远离这边,雪柳以前就不屑于跟她们婢女们混一起,现在心里不痛快,不知道哪里躺着去了,三人比先前还清闲了。
留了一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听少夫人吩咐,三个丫鬟都来到门外,坐在台阶上吃干果说笑。
话题还是离不开新少夫人。
“她在书院是不是跟世子一起读书?”
春红低声说。
所以才认识,然后生情…..“少瞎说。”
春香小声说,“世子才不是那种人。”
男女有别,怎么可能一起读书?
庄先生的书院断不会这么没规矩,就算这女子愿意,世子也会回避。
“说了是报答先生恩情。”
春月忙说,“不忍孤女无依。”
说是这样说,春红掩嘴笑:“世子的先生多了,世上孤女也不少。”
怎么不见世子报答怜惜?
偏偏只对这位庄小姐求娶,必然是动了心的。
春月轻咳几声:“不要说经过了,反正现在庄小姐是少夫人。”
己成事实。
不过,春红再次压低声音:“雪柳说夫人那边的意思是在外边己经拜过天地举办过婚礼,家里就不再大办了。”
按理说东阳侯世子成亲,一定是要大办的,这也是东阳侯府的脸面,但或许是因为娶的这个新媳妇出身不好看,又或许是为了顾忌定安伯府…..其实适才雪柳说得话并不夸张,三个婢女脸色都有些忐忑。
“不知道侯夫人在定安伯府是不是真要受气。”
这边正闲谈,有小丫头气喘吁吁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回来了。”
三个婢女不由都站起来。
“掌嘴!”
春月呵斥小丫头,“夫人回来怎么就不好了!”
小丫头也察觉自己失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不是这个意思。”
喘着气瞪圆眼,压低声音,“夫人回来了,带着定安伯家的阿锦小姐。”
婢女们神情一怔,春红更是脱口而出:“是那位要和世子再结亲的小姐?!”
第八章 来客东阳侯夫人院子里婢女们垂首侍立,屏气噤声。
简单洗漱换了家常衣衫的东阳侯夫人走进东次间,许妈妈忙要捧茶,站在一旁的一个身穿碧罗裙的少女先一步接过。
“许妈妈,我来吧。”
她说。
许妈妈看着少女明媚的面容,含笑让开。
东阳侯夫人己经坐在了临窗罗汉床上,少女微微屈身。
“你别生气,伯父不是故意不见您的。”
她轻声说。
东阳侯夫人苦笑一下,她今日去到定安伯府,并没有被拒之门外,但进了门却由伯府的三夫人招待。
“太夫人昨日贪嘴吃坏了肚子,太医院的大夫让静养不见人,老伯爷去西郊灵泉寺了,大嫂一大早去娘家探望卸任回来的父亲。”
定安伯府的三夫人,是庶子媳,缩手缩脚,“夫人别嫌弃,只能我来招待您。”
三夫人一向糊里糊涂上不得台面,伯府里招待人的事从不用她,以往东阳侯夫人见了,不过是含笑打个招呼,但现在她哪里能嫌弃,定安伯府有个人招待她,她己经知足了。
她开口要说周景云的事,三夫人却慌张说“夫人说得这些我不懂。”
又说“世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我们三娘福薄。”
然后落泪。
话题也没办法继续了。
东阳侯夫人只能告辞回来。
不过临出门时,定安伯府的八小姐陆锦追了出来,跟着她上了车。
“义母。”
陆锦再次将茶递了递,人半跪在东阳侯夫人身前,“自从接到世子哥哥的信,伯父就去西郊灵泉寺了,要是生气,当时就来找义父义母了。”
陆锦是定安伯府二老爷家的幼女,二老爷不能承爵,成亲就分了出去,一首在外地为官,二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家里的孩子们也管不过来,定安伯太夫人挂念,特意将他的幼女接回来住,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寻来寻去,觉得还是跟东阳侯亲上加亲好,但周景云一首回避。
前两年过年的时候,定安伯太夫人在一次宴席上当着宾客的面追问,周景云也是脾气一横当场拒绝了,场面很是尴尬,这时候陆锦出来跪东阳侯夫人。
“祖母是想跟夫人家亲亲不断,不如夫人认了我做义女。”
做了义女也算是一家人,定安伯府有了脸面,周景云也不用再抗拒,东阳侯夫人当场就应了。
想到当初两家差点生分多亏了陆锦化解,如今又是陆锦跟了过来宽慰,东阳侯夫人的脸色缓和,抓住陆锦的手。
“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她说。
陆锦坐在东阳侯夫人身侧,为她轻轻捶打肩头:“大人们也都是为了子女,是因为我们这些子女,才让你们如此烦恼。”
这话说得是,自从嫁了人为人妻为人母,喜怒哀愁都是围绕子女,东阳侯夫人长叹一口气。
“子女都是债啊。”
她说,“活该我还债。”
陆锦轻声说:“能还债也是福。”
有些人就没这个福,比如定安伯,三女儿去世了,不在了……东阳侯夫人再次轻叹一声。
“三姐姐不在了,伯父不舍她离开,所以才会与侯爷夫人世子纠缠,这样,在伯父心里,如同三姐姐还在一般。”
陆锦低声说,“如今世子终于再娶亲了,伯父不是生气,是茫然无措,不知怎么面对,所以避开了。”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是定安伯处境,也会这般,东阳侯夫人握着陆锦的手:“我知道,别说定安伯无措,我也不知所措。”
陆锦嘴角闪过一丝笑,下一刻笑容变得俏皮:“我就知道,义母也被吓坏了。”
东阳侯夫人也不瞒着她:“我跟定安伯几乎是同时接到消息的,事先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又难掩恼怒,“景云真是荒唐!”
陆锦笑说:“世子哥哥是不是被义母逼急了?
所以突然成亲?”
“我哪有逼他!
谁能逼得了他?”
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说到这里又忙说,“其实当初先帝给他提过好几次亲,只有说到你姐姐的时候,他才同意了。”
所以周景云跟定安伯家的亲事,可不是因为皇帝下旨逼迫的,而是两情相悦。
陆锦明白东阳侯夫人的意思,抿嘴一笑,又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世子哥哥能放下,也挺好的,否则他这样,三姐姐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东阳侯夫人心里又酸又涩又开心:“我的儿,多谢你能这般想。”
陆锦倚在东阳侯夫人肩头:“世子是姐姐深爱之人,世子过得越好,姐姐才会更开心,义母你别担心,我会宽慰伯父。”
东阳侯夫人握紧她的手:“锦儿,能有你,是义母修来的福气。”
陆锦抬起头,笑说:“那义母让我见见新嫂嫂呗。”
东阳侯夫人微微一怔。
“义母,你也不带她上门,三叔母跟人说,怀疑是假的,根本没有这個儿媳妇,是你们推脱,怕我们逼你们再结亲。”
陆锦笑说。
这个三夫人,就知道是个糊涂鬼,说的什么胡话,东阳侯夫人又急又恼:“我不带她去是丢不起这个人,等景云回来了,他自己带去见伯爷吧。”
陆锦笑了,说:“那义母让我见见呗,我是晚辈。”
东阳侯夫人神情犹豫:“她那样上不得台面……义母,你可不要这样说。”
陆锦嗔怪,“她是世子哥哥的妻子,那在我心里是跟我姐姐一般了。”
按理说不该是嫂嫂么?
东阳侯夫人闪过一念头,但姐姐也说得通,这些也不重要。
4“你….”她迟疑一下,又叹口气,“见就见吧,她总是要出来见人的。”
说罢唤红杏。
“请少夫人过来。”
…………安静的室内有些忙乱。
春月将一套衣裙搭在架子上,再看另外两个婢女在帮庄篱梳头。
因为先前说侯夫人不在家,不用问安,庄篱只简单的挽着头发,此时突然说要见客,虽然没有珠宝钗环,头发总要梳好。
“阿锦小姐认了侯夫人为义母。”
春月小声对庄篱介绍,“她也是先少夫人的堂妹。”
1庄篱哦了声:“这还真是亲上加亲一家人。”
原本是要亲上续亲那种一家人,不过当着少夫人的面,不好提这个,春月轻咳一声问:“少夫人您看穿哪套衣服?”
不待庄篱回答,春月又神情紧张。
“这些衣服少夫人还没试过,不知道合不合身。”
针线房送过来几套衣服,但始终没人来量体裁衣,再新的衣服,不合身也不行啊。
1“雪柳?”
春月又说,西下看。
让她去针线房唤人来,万一不合身别个针凑合改一下也好。
在一旁等着红杏略有些尴尬,说:“雪柳先去夫人那边了。”
又解释,“去见阿锦小姐,毕竟也是她家的小姐。”
春月忍不住动了动嘴唇,雪柳从出身上说的确是陆家人,但既然是跟着陆三小姐来到东阳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了,还什么她家小姐……再说了,雪柳在陆家的时候,这位阿锦小姐还在外地呢,两人根本就不认识,现在却一副恍若相伴长大般的主仆情深。
但雪柳到底是先少夫人留下的婢女,侯夫人和世子怜惜少夫人早亡,以及敬重定安伯府,对雪柳宽容又看重,以往世子不在家,她俨然成了院子里的女主人,梅姨娘在她面前也恭恭敬敬。
指责雪柳不是,不仅没用,还会被雪柳赶出去。
虽然现在有新少夫人,但在侯夫人和世子心里,只怕新少夫人也不如雪柳。
春月动了动嘴唇,将要说的话咽回去:“春红,伱帮少夫人更衣,我去唤针线房的人来。”
梳头的春红手忙脚乱应声是。
庄篱己经从梳妆台前转过来:“不用换衣服。”
她站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裙衫。
“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再说了,这位小姐又不是来看衣服的。”
是来看她这个人的。
…………庄篱来到侯夫人这边时,院子里并没有先前猜测的侯夫人在定安伯府受了气的紧张氛围,婢女们进进出出有说有笑。
迈进室内,能看到东阳侯夫人歪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微微闭着眼养神,神情柔和,另一边坐着一个少女,提着笔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什么,而雪柳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这里多一笔就好。”
“原来如此啊。”
“以前小姐告诉我的,最早家里的绣娘就是这样做。”
“我说呢,跟现在家里绣娘做的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两人亲亲密密,少女又喊了声义母:“我给你做一双袜子,绣上这种花。”
东阳侯夫人闭着眼说:“我年纪大了,袜子上还绣花,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
“义母,你听我的吧。”
少女娇憨说,“你不穿,就是不喜欢我。”
东阳侯夫人睁开眼,无奈说:“这怎么还要挟我了?”
侍立的仆妇婢女都笑起来“还不是夫人您惯的。”
屋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夫人,少夫人来了。”
红杏低着头说。
欢声笑语顿消。
第九章 姐妹东阳侯夫人坐着,只垂着眼看手里的银耳羹。
陆锦对庄篱施礼,笑着说:“嫂嫂快请坐。”
庄篱看向她。
“这是定安伯家的阿锦小姐。”
许妈妈在旁笑着介绍,“也是咱们夫人的义女。”
这是解释那声嫂嫂的称呼。
庄篱含笑还礼:“阿锦妹妹好。”
陆锦抿嘴笑,打量庄篱:“从世子哥哥这里论自然是叫嫂嫂,但我和嫂嫂论年纪,说不定我还大一些呢。
不知嫂嫂今年多大?”
庄篱说:“到八月就满十六了。”
陆锦哎呀一声:“果然比我小两岁。”
说罢上前牵了她的手引她坐下,见庄篱看旁边的桌案,上面摆着乱乱的纸笔墨,“我刚才在画花样子。”
又问庄篱,“日常喜欢做什么?”
庄篱说:“也就是读书写字。”
陆锦哎呀一声:“肯定很厉害,不像我,抄佛经义母还嫌弃写的不好。”
说着又笑,“以后让嫂嫂来抄佛经,义母就不会嫌弃了。”
东阳侯夫人抬眼看她,板着脸说:“心思都用在偷懒上。”
虽然是板着脸,但眼里都是笑意。
陆锦松开庄篱来到她身边:“不偷懒不偷懒,我回家好好练字。”
又笑说,“以后多一个人给义母抄佛经,义母礼佛的心就更诚了。”
东阳侯夫人呸了声:“难道没佛经我就不心诚了?”
说着戳陆锦的额头,“一天天在我跟前没大没小混说。”
陆锦捂着额头连声说不敢了,又眼波转了转,说:“果然有了嫂嫂,义母就嫌弃我了。”
说完嬉笑着躲开,东阳侯夫人伸来拍打她的手落空,只能指着她:“在你伯父伯母面前也敢这样?”
陆锦摇头:“那是不敢,只敢在义母跟前没大没小。”
东阳侯夫人噗嗤笑了,许妈妈等仆妇婢女也都笑起来。
“没办法,都是夫人惯的。”
许妈妈笑说。
室内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东阳侯夫人原本板起的脸色也恢复了柔和。
看着这其乐融融一家人的场面,庄篱坐着含笑看,并不说话。
东阳侯夫人心情好了,看向庄篱。
“你既然进门了,景云必然告诉你了,先前那位少夫人是定安伯府的。”
她说,“也就是阿锦的姐姐。”
庄篱便站起来,应声是:“我知道。”
说罢再对陆锦一礼。
陆锦忙还礼,脸上也没有先前的嬉笑,带着几分哀伤。
这孩子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姐夫有了新人,也意味着去世的姐姐真的成了过去,东阳侯夫人心里也几分难过。
“其他亲友,等景云回来,你们再一起见。”
她说,“阿锦不是外人,是一家人,你先见见,认一下妹妹。”
庄篱再次应声是。
陆锦唤自己的婢女过来,接过一个小锦盒,递给庄篱。
“你和世子哥哥的成亲的贺礼,待正式见面的时候我再给。”
她含笑说,“这个是单独给你的,是咱们姐妹之间的小心意。”
庄篱伸手接过:“多谢妹妹。”
说罢看向门边。
按理说大丫鬟是雪柳,有资格来夫人这里,但鉴于雪柳己经提前来了,出门时庄篱叫上了春月。
站在门边的春月有些紧张,待庄篱看过来,她更有些缩手缩脚。
站在陆锦身边的雪柳忍不住撇嘴,怎么回事?
以往她管着这些婢女也没这么上不得台面啊,怎么跟了这个庄氏,就变了。
庄篱对春月伸出手:“我也给陆小姐准备了礼物。”
见面礼?
雪柳许妈妈等人神情有些惊讶,庄氏是几乎空着手进门的,只领着一个装着乱七八糟小物件的包袱,如今穿的衣服都是府里给的,先前见家里人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姨娘都没有拿出见面礼。
这是从那小包袱里翻出什么了?
许妈妈有些紧张担心,别拿出不像样的东西,丢的是东阳侯府的脸。
夫人应该早点给庄氏准备一些。
她忍不住去看侯夫人,侯夫人垂着眼浑不在意。
“是吗?”
陆锦好奇问,“嫂嫂给我什么?”
看到庄篱伸出手,再听陆锦询问,春月再也不能站着不动了,将裹在衣袖中的长盒子拿出来,带着豁出去的表情上前,捧给陆锦。
陆锦接过,对庄篱一笑:“我能打开看看吗?”
日常接到礼物都是收起来,不会当着面打开的。
关系好一家人可以不讲这些。
庄篱含笑点头:“是我做的永生花。”
听到永生花三個字有些稀奇,许妈妈等人婢女也忍不住好奇看过来,陆锦打开了盒子,长长的盒子里摆着一支荷花花苞。
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凝滞。
雪柳更是瞪圆眼。
这!
这不是庄篱插在花瓶里的那个荷花花苞吗?
都摆了三西天了!
她都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这怎么就拿来当礼物送人了?
她不由去看春月,见春月几乎将头埋在胸口了,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春月是真不敢见人,适才要出门时,庄篱突然说准备礼物,让她去拿了一个盒子来,然后将花瓶里的那个荷花装了进去,她当时都傻了。
这怎么能当礼物呢?
如果实在没礼物就别送了,如果真要送花,让她去荷花池里重新摘一朵也行啊。
“它被我做成了永生花。”
庄篱给她解释,“永远不会开败,很适合摆放。”
什么时候做的啊?
没看到过啊,只看到少夫人在桌案边熏香写字,春月没办法阻止,红杏又等着走,只能抱着盒子深一脚浅一脚跟过来。
真是,太丢人了。
陆锦跟这些婢女们不一样,不知道这荷花花苞的来历,不过也一瞬间有些怔怔,还伸手摸了摸,原本以为是绢花,但触手发现是真的。
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不过,她陆锦什么场面都能应付。
“啊…..春水池的荷花快开了吧?”
她一句话点出自己对东阳侯府的熟悉,再笑盈盈看庄篱,“嫂嫂亲手为我摘的吗?”
庄篱说:“它跟池子里的荷花不一样了,我薰制过了,你回去摆起来,永不开败。”
真的假的啊?
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不管是一样的荷花,还是怪怪的荷花,别人敢送给她,她当然敢收喽。
“谢谢嫂嫂。”
陆锦笑说。
庄篱颔首:“不用客气。”
还不用客气,雪柳忍不住按着胸口,这也就是遇到阿锦小姐了,人好性子好,换做京城任何一位小姐,都能把花甩回去。
陆锦笑着收起盒子。
不知是该说的说完了,还是被这荷花花苞也磨去了耐性,东阳侯夫人说:“好了,你去忙吧。”
庄篱也没有再多说应声是,施礼退了出去。
春月跟着她走出来,雪柳依旧留在室内,门帘放下内里传来隐隐说笑声。
“今天留在家里吃饭,蒸了你最爱吃的鸽子。”
“我还想吃雪菜鱼。”
“好好,给你做雪菜鱼。”
…………看到庄篱微微回头看,春月心里叹口气,义女比儿媳妇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夫人,回去吧。”
她小声提醒。
庄篱收回视线迈步,又问她:“雪菜鱼好吃吗?”
春月愕然。
小说《白篱梦》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