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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访

在家养伤的十多天无聊且难熬，好在今日就要结束。

“小姐身体已无大碍”

一大早就被请来搭脉的朱伯连声惊奇，“如此康复速度，就是在咱这定北军如此多军汉之中，也甚为罕见呐！”

夏田闻言开心异常，一站起身却立马换了个满脸哀求的神情看着父亲。

“爹，这些天我都快要憋坏了，就让我出去走走嘛”躺了快半个月，爱动的她感觉现在浑身有蚂蚁在爬。

夏烈听到女儿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心情大好，他了解女儿性情，便点头答应了。

夏田内心欢喜雀跃，唯恐迟则生变，赶紧给旁边的安月使了个眼色，就打算开溜了。

“等一下”

听见父亲的声音，夏田心中忐忑慢慢回身，却见父亲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

“江对岸那卖雪兔的父子又来城中了”夏烈摆了摆手，“你去买只雪兔吧”

夏田讪然一笑，心怀鬼胎地接过银子。

前日父亲问起她好端端的爬玉虚峰做什么，还不小心摔下雪崖，好在那处雪崖下面积雪深厚，不然她小命难保！

她扯了个谎，骗父亲说是看见街上售卖的雪兔心中喜爱，所以才会跑去雪峰抓雪兔。其实，她之前已经瞒着父亲，偷偷爬了好几次了。

夏田接过银子低着头，拉着安月心虚地溜走了。

两人都换了身男子装束，乔装打扮一番就出门而去。

倒不是怕遇到小流氓和混混之类的人，父亲是一城之主，还有没有人敢对她无礼。

夏田只是受不了别人看见她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从之前尝试过易装出行以后，她发现自己打开了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比起女儿身，男儿身那真是太方便了，更省去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今天更是有要事去办，非得易容易装不可。

天高云阔，风清气爽。

定雪城西靠雪昆山脉，北临大玉江，一年四季除了冬季经常大雪漫城，其他季节天气大部分时间都很好。

十六年前杀鲸关之变后，大朔王朝和龙摄帝国最终还是延续了和平协定，这十六年来边北三城俨然成了南北贸易的最大三个集散地。

大朔人、龙摄人甚至还有极少见到的东界人等等都云集此地。

时已立春，正是定雪城最为热闹的季节。夏田和安月一路闲逛向着最为繁华的北街而去。

安月并不知道，其实夏田今天真正的目的地是北街的月香阁。

一路上的各路商贩，各类商铺异常繁忙，处处人声鼎沸。定雪城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过夏烈在城中威望极高，且颇有手段，在他多年的治理下，定雪城却是越来越稳定和繁华。

来到北街，二人一眼就看到了在十字街口卖雪兔的那对父子。

这父子俩往来大玉江两岸做点小买卖，父子俩打猎为生，卖的都是动物皮毛，皮肉或者活物。

记忆中他们一直就在这个繁忙的十字街口。

夏田知道这个猎人叫丁明，他儿子叫丁牧，跟自己年纪相仿。

几年前的某一天，父亲偶然得空陪她练字。有人来向父亲密报，怀疑这父子俩表面上是做买卖，实际上是龙摄帝国的密探。

夏烈随后派人把这父子俩悄悄带进夏府，密室审讯。可后来，夏田见这对父子在街上照旧出现做买卖，想来是报告有误，冤枉好人了。

夏田和安月两人盯着雪兔在琢磨买哪一只。

这雪兔可不常见，整个西界大陆，只出没在雪昆山脉里。体型比一般兔子稍大，全身毛色雪白，隐藏在雪中极难被发现，而且矫健机警甚难抓捕。不过，因为长得极为可爱，在那些富家小姐，富家太太之中极受欢迎。

雪兔幼崽存活率极低，但是雪兔繁殖率惊人。大概是为了弥补幼崽超低的存活率，这雪兔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造小雪兔了，民间亦有雅称，“流氓兔”。

两人看了看一旁狗尾巴草扎上挂的纸牌，一只雪兔居然就卖两百铜钱！定北军中，普通军士一个月的军饷是二两银子，也就是两千铜钱。果然是只有富家千金富家太太才能买得起！

“大叔，能不能便宜点啊”夏田压着嗓子问，“您卖的可真不便宜呢”

老爹给的二两银子，她还另有他用呢，而自己平日的积蓄也不多。

丁明看了看两人，连连摆手，“两位小兄弟，我呢，也不是第一天在这卖了，一直都是这个价，绝不二价”

“不是大叔我卖得贵，是真的不容易抓，就算在雪山里蹲半个月，有时候也是空手而归”

夏田深知安月不擅长砍价，自己也没那个本事，话说多了搞不好身份都被人看穿了，就拿出自己的积蓄，两个人凑了两钱银子，挑了一只最满意的雪兔，让大叔找个笼子装进去带走。

丁牧裤腰上别着用狗尾巴草编织的兔子，嘴上叼着狗尾巴草，一直没吱声，低着头在旁边用狗尾巴草编织兔笼。

他平日对客人很热情，毕竟买雪兔的客人可不多，此时想必是累了，懒得说话了。

此时听到老爹的招呼，他递了一个兔笼过来，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个人。

夏田也看了看这个稚嫩又稍显黝黑的脸，心里不禁得意，“哈，小子，我早就在家里见过你了，还知道你名字，可你却不知道我是谁，更想不到我是个女的吧！”

她对自己的易容易装能力颇为自得。

买完兔子，两个人逗弄着兔子边玩边走，月香阁转瞬即至，夏田旋即停下了脚步。

安月见夏田停下了脚步，一猜就准，“小姐，你不会想进这里去吧？这里可是妓院啊…我们俩...”

夏田心里也犯怵，但心意已决，还是一本正经地拉住后退半步的安月，“我们现在可是公子，是公子哥！再说了，我只是进去听故事，难道你不好奇里面啥样吗？”说完就拉着安月打算进门了。

拽着安月走了两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正色对安月说，”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在对面茶楼等我，三个时辰以后，要是我还没出来，你就去找我爹爹，带人过来救我！”

安月从小到大对这位大小姐最大的抵抗程度就是噘嘴抗议，她眼下也只能拿着兔笼，又撅着嘴乖乖去了茶楼。

大白天客人不多。老鸨见进来位年轻的新客，且衣着光鲜，就扭着腰堆着笑脸亲自迎上去了。

“这位贵客没见过呢，不知道想玩些什么呀？我们这儿除了有美人，还有美曲美酒美少年~”

夏田满脸窘迫，拉近老鸨悄声说“这儿有没有东界大陆的女人啊？”说罢低下头，红着脸，尴尬的想钻进地缝里去。

老鸨见贵客这模样，摇扇笑了笑，揶揄道“看你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来就…..哎呀，老身真是看走眼了......”

说罢，挥了挥手，旁边的龟奴拿了几个牌子过来，夏田随便选了一个叫“艾茉莉”的就跟着老鸨上楼了。

紧跟着老鸨，来到转角一间小房，老鸨推开房门，迎面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夏田知道这种香料，夏夫人偶尔会用，这是那些东界人很早以前从东界大陆带过来的香草，称之为迷迭香。

她环顾一番，整个房间跟一般富家小姐的闺房差别不大 ，除了香气，特殊一点的也就是有东界传过来的两件乐器，竖琴和风笛，让人感受到一丝异域风情。

老鸨把她引进来，沏完茶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好奇地摆弄乐器。

琴棋书画，自小父亲都有请人教授于她，且都小有所成。

片刻之后......

“客人对乐器感兴趣？”

夏田闻言转身，发现一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面容姣好的女子推门进来，调笑地看着她。

“......请问是茉莉姑娘吗？”夏田压着嗓子，暗想这位茉莉姑娘应该就是来自东界了。

"正是"茉莉姑娘来到窗前的桌边，缓缓坐下。

“在下姓夏，今天来，是......是想请教姑娘一些来自东界的乐器和乐理知识！”夏田来到桌边相对而坐。

“哦，这倒是稀奇”这位东界女子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夏田，缓缓端起了茶杯，神色故作好奇，心中却嘲笑不已。

这些西界人前戏真特么的多！

......

不过随后长达一个多时辰的乐器乐理交流,却让这位东界女子对眼前的客人刮目相看！

虽不算惊世绝伦，不过眼前的客人对乐理乐器的造诣也是极有天赋了！期间两人合弹一首曲艺大家苏袛的代表作【彩云归】，甚至引起了外面客人的喝彩叫好。

两人情趣相投，相谈甚欢，一曲又复一曲。

眼瞅着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夏田心中暗想，该进入正题了，不能耽误今天来的正事。

“茉莉姑娘能跟我讲讲东界大陆吗？请讲讲东界大陆的风俗人情，还有你们为什么漂洋过海来到西界，现在都居住在哪里？”

私生女身份和几乎可以确认有东界人血统，这一直是夏田心里的伤疤，所以关于东界人的信息，从小到大甚少有人在她面前说起。

“其实我也不甚了解，我并没在东界大陆待过......”

“这是为何？那你从何而来？”

“东界大陆和西界大陆是被浩瀚的汪洋大海分割开来的，这在现在是小孩都知道的常识，而在三百年前却不是。”

“三百年前，那时候，西界大陆还是南北统一的大臻帝国”茉莉姑娘神情悲切。

“而同时间的东界大陆却爆发了一场历史中最残酷的战争”

“失败的一方为了躲避残暴的追杀，不得已，踏上了西渡大海的漫长血路。最终历经艰难，漂洋过海来到了西界大陆，踏上这片土地的他们损失惨重，人员也已所剩无几。”

“自此，两块大陆的人知晓了对方的存在。”

“但也在此时，不知因何缘故，再也没有人能穿越那片凶险的大海。”

“这些失去故土漂洋过海，且回不到家乡的东界人，为了在西界大陆生存下去，不得已以低贱的身份从事着最为低贱的职业。”

茉莉姑娘眼眶泛红，看向窗外。

“比如，**这个受人唾弃的职业。现在已经是大朔王朝贞元二十二年了，而大部分西界女人，却依然是从事**这个行当，男人们虽然从事的职业很多，但身份卑微，绝大部分也是为仆为奴”

......

三百年的血泪和抗争史娓娓道来像是一部史诗故事，却又血淋淋仿佛近在眼前。

同情，悲愤，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夏田的手在颤抖。

听着这些凄惨的故事，想起关于自己是私生女，母亲是东界**之类的流言，她心中愤郁难平，情难自制，猛然站了起来。

……

“谢谢你”

她伫立良久，却只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掏出身上的二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缓缓转身打算离去。

"夏姑娘！"忽听耳后一声。

夏田讶异回头，她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

“夏姑娘，多保重!”茉莉姑娘脸上的笑意带着一丝哀伤。

“你也多保重”夏田心神烦乱，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默默转身下楼。

......

......

她有东界人血统，她姓夏，她是城中从没见过的东界人，她不是传言中的那位私生女，又是谁呢？

茉莉姑娘靠着窗栏，望着远方的玉虚峰。

连你父亲，夏烈将军，一直对东界人保护有加的定北城城主，都不能，不敢，不愿带东界女人进家门，甚至不惜抛弃,让你母亲连个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你的命运，又该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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