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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郭子的眼泪

萧文君和朱小强离开网吧回到住处，一进院子就听到热闹的嘈杂声，租户们都陆续下班收工回来了。

院子里亮着灯，水池前一对中年男女正在清洗身上一天的劳累汗水，男的光着上身用毛巾浸满了水擦拭着身体，身上的快速流下的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女的穿着无袖的宽松短衫，把拧干水的毛巾塞到衣服里擦拭着。两人边清洗边说笑着，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妻。楼上有人在炒菜，一股股油香味随着“嚓嚓”的翻炒声飘满整个院子。偶尔一声跑调的洪亮歌声陡然响起，应该是有人在哼歌，哼到**处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唱了出来。

女房东正半躺在房屋门口的一张躺椅上乘凉看到他们回来，高声向他们打招呼道：“你俩回来了，吃饭了吗？”朱小强满脸笑意冲着她点头回答道：“阿姨，我们吃过了。”萧文君也向她笑着点点头。两个人向女房东打过招呼上楼回了房间。

打开门一进房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本来已是走了一身汗的两个人被这股热**出了房间。萧文君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比咱宿舍都热。”朱小强回应道：“没事，开着门透透气就好了。”说着走进房子打开了窗户，又退了出来。

原来房间的窗户没有窗帘，虽然窗框上装有一排铁条防护，傍晚出去的时候萧文君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窗户关上了。整个房子只有一扇窗户，在这西安的大热天里，关上门窗，整个房间的热气只进不出，其温度可想而知。

两个人站在过道上，萧文君掏出烟来，两人点上烟，边抽边聊。时不时有人来往路过，互相之间用眼角瞟对方一眼，也没有点头示意。大家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关起门来相互没有什么关系，对彼此而言对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萧文君和朱小强在过道站了一会，回身进了房间。房间里依然很热，但是勉强能够呆得住。

萧文君躺在床上，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看了起来。不管到哪他的床头都少不了放一两本书，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

朱小强也躺了下来，他身下铺着女房东送给他们的旧凉席，由于房间温度太高，凉席也变成了“热席”，不一会就被朱小强身上的汗水浸地黏糊糊的。

萧文君侧躺着看着书，朱小强仰面躺着，两个人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两句。就这样，忙碌了一天的两个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闷热的房间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嗡嗡”的蚊子叫声响起，不一会房间里响起用手抓挠皮肤的声音。

萧文君和朱小强在沙井村的第一夜就在这闷热和瘙痒中度过。多亏他们从小在农村练就了吃苦耐劳的本领，而且他们有着强烈地留在城市的**，不然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第二天他们就有可能逃离沙井村，逃离这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

他们也许还不明白的是，虽然他们上了大学，但是就读的学校没有名气，再加上他们没有文凭，没有背景，农村出身的他们只能生活在这城市的最底层。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后的路上还会有多少艰难困苦，甚至无法告诉他们路在何方，一切都只有靠他们自己去摸索，去闯荡。社会是无情的，生活是艰难的，初出校门的他们对此略有察觉，但是还没有深刻地体会。

在萧文君和朱小强酣睡之时，郭盛邦躺在家里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父亲虽然已经出院回家，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卧床调养。

他父亲多年来饱受哮喘病的折磨，这次住院就是因为哮喘突然严重，吸药之后也不见效。家里人紧急把他送到镇上医院用了特效药，做了雾化才控制住了病情。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病人不按时服药，而且过度劳累导致哮喘突发。

在医院住了两天之后，医生建议多住几天院，做一个疗程的疗养。但是他父亲坚持要出院回家，家里人都知道他是为了省钱，但是又都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等郭盛邦急匆匆地从学校赶回家，他父亲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中。

此刻郭盛邦躺在床上，想到白天父亲呼吸不均匀地喘着气，问他毕业的情况，他不敢告诉父亲实情怕他着急，只能撒谎说都好着呢，工作也找好了，回到西安就准备去单位报到。父亲听了后很是高兴，提出要看看他的毕业证书。

是呀，家里几代务农，现在终于熬出一个大学生，是该带回一张毕业证书来给家人看看。但是郭盛邦不敢告诉家里人实情，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证书因为拖欠学费而被学校扣押，他怕他们会着急难过。他只能再次对家人撒谎说走的着急，证书都落在学校了。

父亲没有计较他的疏忽，只是叮嘱道：“下次回来了把证书带回来”费力地喘了口气又叮嘱道：“找到工作是好事，到了单位，要好好给人家干，不能偷懒，不能给咱农村人丢脸。”郭盛邦没有吭声，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父亲接着又说道：“我这老毛病了，你不用操心，明天一早你就回西安吧，工作要紧。”郭盛邦依然没有吭声，点头答应着。内心的不安和愧疚在他内心如热水开锅般地翻滚着，灼烫着他的心。他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他怕自己看到那张满是喜悦的脸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想到这里，一股热泪从郭盛邦的眼眶无声地流出，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耳际。他用手擦了擦泪水，在内心对自己说道：“郭盛邦，家里的人用命供你上了大学，你必须找到工作，拼命挣钱来报答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郭盛邦向父亲告别，叮嘱他要好好地养病，不要太劳累了。母亲和大哥一直把他送到村口大马路，看着他上了过路的大巴车。临上车前，母亲掏出一沓零钱要塞给他。郭盛邦知道这是家里仅剩的一点钱，他怎么会接受呢？他推开了母亲握着零钱的手，转身登上了大巴车。大巴车启动，郭盛邦透过车窗看到母亲一只手擦拭着眼泪，那只握着零钱的手依然举着没有放下。郭盛邦的眼睛变得模糊，泪水浸满了他的眼眶，他低下头悄悄抹去泪水，没有敢回头再望一眼。母亲的这一形象烙在了他的心头，成为他心里永不褪色的画卷。多年之后他和萧文君聊起这一幕，他的眼里依然是噙满泪水，痛哭失声。

回到学校，郭盛邦来到辅导员的宿舍，他临走前把行李包裹寄放在这里。辅导员姓张，也是农村出身，他了解郭盛邦的家境，一直以来对他都是照顾有加。

见到郭盛邦，辅导员关切地询问了他父亲的病情，并问他今后打算怎么办。郭盛邦回答道：“我爸的病是老毛病了，现在在家调养。”叹了气接着无奈地说道：“我现在手上没有任何证书，只能先随便找个工作把自己养活了。”张老师安慰他道：“不要灰心。工作肯定能找到。等你挣到钱了，给学校把欠的学费补上，证书就能拿到手。”

两个人聊了一会，郭盛邦走到张老师的电脑跟前说道：“张老师，我用下你的电脑，我看看文君他们有没有给我留言。”张老师热情地给他打开电脑，拨号连接好网络。

郭盛邦坐到电脑前登上QQ，“咳咳”几声信息提示音响起。他点开闪烁着的头像，有好几位同学给他留言，当他看到萧文君的留言后，扭头向张老师借了纸笔记下了萧文君留给他的地址。

郭盛邦本来还想浏览下招聘信息，但是他着急和萧文君他们会合，同时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张老师。他关掉QQ起身对张老师说道：“张老师，萧文君给我留言说他和朱小强已经租好了房子，我现在就过去找他们去。”张老师看着他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们几个在一起好好研究下，眼前找工作先不要太挑剔，先挣钱养活自己，同时积累工作经验，以后还可以跳槽换工作嘛。”郭盛邦冲着张老师点了点头。

郭盛邦背起行李走出了张老师的宿舍，没走多远，张老师追了出来喊道：“盛邦，你等下。”郭盛邦站住脚步，张老师小跑着跑到他面前，一只手往他上衣兜里塞了个东西扭头就走。

郭盛邦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把张老师塞给他的东西掏了出来。是钱，两张面值一百的，一张面值五十的，还有几张面值十元的。他看着手里的钱，愣了片刻，心里泛起阵阵热流。郭盛邦扭头对张老师喊道：“张老师，我不能拿你的钱。”说着就要追上去。张老师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大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缺钱，就算我借你的，以后挣钱了还我就好了。”说完进了宿舍关上了门。郭盛邦手里握着钱，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这又是一份无法偿还的恩情。张老师与他非亲非故，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恩情真的比山都重，比海更深。他再次用手擦去眼泪，朝着张老师的宿舍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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