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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小年

第二章 过小年

快过年时，下了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两天，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到人的膝盖那么深。李修福有些着急，答应冯月英在年前会去看望她一趟，但自己和大姐借自行车，她死活不愿意再借给自己。那可是她所有嫁妆里最值钱的一件，她像心肝宝贝一样心疼着。

在八几年，家家户户都很穷，李修福的家里算是村里比较富裕些的，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强。再加上自己的父亲会瓦匠的手艺，家里有了全村第一台缝纫机和自行车。

李修梅的针线活特别好，出嫁时，想让家里把缝纫机和自行车都当作她的嫁妆，可母亲姜凤娥不同意，只答应把自行车作为她的嫁妆，理由是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她出嫁了，嫁到矿上，吃商品粮的，生活算是已经有了保障，不能再吃里扒外，什么东西都从嫁家贴补过去。

正当李修福为不能去看冯月英的事情发愁时，腊月二十二早晨，冯月英和他父亲赶着驴车过来了，车上用粗布床单包着几捆粉条和半袋子小麦面粉。

冯月英穿着新做的大红棉袄，围着白围巾，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从驴车上走了下来。李修彬正在屋檐下，跳着抓房顶一尺多长的冰棱，看到冯月英，就冲屋里大喊：“爹—娘—嫂子来了。”

李修福闻声，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把自己的老丈人和冯月英请进了屋子里。亲家双方互相寒暄，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冯月英向李修福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快过年了，等你一直不来。我就和咱爹商量着过来看看你，给你们带了二十斤的粉条和半袋子小麦面粉，你们办年货用。”

李修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腼腆地笑了笑：“不瞒你说，我都吃了半个月的红薯面饼子了，现在看到红薯，我就想吐。”

“嫂子，我也是。你上次带来的馓子好香啊！我做梦都梦到好几次在吃馓子。”李修彬不停地咽着口水，眼睛看着驴车上那一小堆“山海珍味”。

“小彬，我这次来得急，没给你们炸馓子，不过，我给你们带了几条鱼。这件事，连我爹都不知道，是我连攥了好几天，偷偷藏的。我告诉他们，有几条鱼被猫吃了。”

“嫂子，你可真聪明。我们赶紧把好吃的都搬下来藏好，不然，爹娘好面子，要是不收，我又要吃红薯面饼子了。”三人把东西全都搬到了灶屋，放到了一口大缸里。

冯月英父女吃过午饭后，赶着驴车回去了。时间很快就滑到了腊月二十四，生产队里为了让大伙过上一个好年，杀了一头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村子里两百来号人，家家户户按人头发放。李修福家里有8口人，分到的猪肉最多。

当晚，一家之主李裕丰就吩咐下来，晚上吃猪肉炖粉条。猪肉还没有炖好，6个孩子都已经围着灶台坐满了，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碗，眼巴巴地看着大铁锅，不停地咽着口水。

“三哥，咱们几个兄弟姐妹里，你现在上得学最多。好像有一个故事叫孔融什么来着。”李修彬问道。

“孔融让梨。”老三李修才微笑着看着四弟李修彬，“你想让我们让着你，就直说，小小年纪，心思多得很。”

“咱爹第一个。然后从小到大，大姐也在我前面，我最后一个。”李修福把碗放在灶台上，走出了灶屋。他怕自己在一个月没有吃到猪肉的情况下，会和弟弟妹妹们争抢猪肉炖粉条。

不一会，李修梅端着满满一碗猪肉炖粉条给堂屋的父亲送去了，四弟李修彬也端着半碗猪肉炖粉条走了出来，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李修彬一边嚼着猪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大哥......啊......好烫......赶紧进去，再晚，肉都没啦。”

李修福走进了灶屋，看着满屋子热气腾腾的蒸汽，老二老三和大姐都已经在埋头吃了，只有二妹李修娜还在盛菜，笨手笨脚的，粉条装到碗里又滑落下来，李修福帮她把粉条猪肉装好，发现老三李修才已经过来准备抢第二轮了。

“你怎么吃得这么快？”李修福问道。

“我第一碗只盛了半碗。大哥，你快点，我等你盛好再盛。”李修才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大哥。

李修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装了一碗，埋头吃了起来。这时老四也从外面跑了进来，抢走老三手里的勺子。老三气得冲他喊道：“你怎么插队？”

“你说的，孔融让梨。我第一轮是第一个现在也必须是第一个。”李修彬咽着口水，把铁锅里剩下的几块猪肉全都捞到了自己的碗里，才笑嘻嘻地把饭勺递给了老三。

李修福看着这两个弟弟，终于知道他们俩为什么第一碗都只盛半碗了。第一碗如果只盛半碗，很快可以吃完，去捞第二碗。如果第一碗装得太满，吃完后再去装第二碗，铁锅里只剩下几片菜叶了。

果不其然，等老二去盛第二碗时，锅里只剩下几根粉丝和零星的菜叶了。他从小发高烧，吃错了药，变成了哑巴，不会说话，生气得咿咿呀呀冲着老三和老四大叫，表示自己的不满。

老四虽然鬼机灵，心眼倒是不坏，用手比划着，让他快点把那几根粉丝和菜叶捞走，不然晚一点连菜叶都没有。老二看到手语后也不叫了，乖乖地把铁锅里剩下的，除了汤以外的干货全部装在了自己碗里。

李修福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心里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此时更加坚定了。作为李家长子，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后吃得饱，穿得暖，过上好日子！

吃完饭，大家各自上床睡觉。李修福躺在床上，听着窗棂外呼呼的风声，翻来覆去睡不着，此时的他，内心澎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特别想找人倾诉心声，但却不知道要和谁诉说？

冯月英穿着大红棉袄的娇俏模样，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子里，英子此时要在自己身边，倒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还没结婚，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躺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李修福不禁笑了出来。大冬天的在被窝里想媳妇，真是太没出息了。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刚一打鸣，家里的女人们就都起了床，开始准备年货。蒸馒头，炸馓子。连一向爱睡懒觉的老四李修彬都闻着香味，早早的起了床。在灶屋里忙前忙后，以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好偷偷地吃几口做好的年货。

李修福拿着铁锹铲门前厚厚的积雪，不一会，就忙得满头大汗。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20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李修福，有人找你。”生产队长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一顶黑色的雷锋帽，面前还留着刚刚说话时，嘴里呼出来的白色雾气。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两个箱子。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身姿挺拔，浓眉方脸，细长的眼睛，皮肤有些粗糙，浑身散发着一种军人的英勇之气。

李修福愣住了，自己一向老实本分，也没干什么坏事，怎么忽然有一位军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福子，是我啊！金福启，咱俩小学一个班。同学们叫你大福，叫我小福，叫我们俩双福临门。”金福启大声的介绍着自己，笑声非常爽朗。

“啊——原来是你啊！小福娃，快到屋里坐。杨队长，您也进屋坐坐。”李修福非常意外，没想到小学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现在竟然成了一名军人。

“你们俩老同学好多年没见面了，肯定有好多话要说。生产队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走了。”杨队长转身就要走，金福启一把拉住了他，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杨队长：“杨队长，谢谢您这么忙还亲自带我过来。”

“客气啥？乡里乡亲的。”杨队长把香烟放鼻子上闻了闻，“好烟。”说完转身离开了。

这时，李修彬从灶屋里跑了出来，站在离金福启一米多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这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他是被金福启军人的气势震慑住了。

金福启也发现了他，转过头看着他问道：“福子，这个是你弟弟吗？”

“我叫李修彬，排行老四。”李修彬怯生生的说，紧张地低下了头。

“李修彬是吧？福子，你这个四弟长得真是俊俏，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比潘冬子都要好看。过来，哥哥给你带了糖果和罐头。”金福启低头就要去拆箱子。

“外面太冷了，到屋子里说话。”李修福的父亲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站到了两人身后。

金福启和李父打过招呼后，进了屋。李修福特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间，李修彬也要跟着进来，李修福拆开箱子抓了一把糖果给他，把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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