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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奇怪的老妇人

1998年秋日的一个下午，洪终于做完了家庭作业。他合上书本，搬了一张竹椅到院坝，找了一个阳光比较充裕的地方准备躺下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过了今晚，明早就要返校了，他有点不舍，有点迷恋。他不舍一个月才能见一次的父母以及爷爷，他迷恋山里的秋，他一有空就喜欢躺在竹椅上尽情沐浴这和煦温暖的秋日阳光。暖阳伴着温柔的山风懒洋洋透过门前的竹林洒在他的身上，他眯着眼，舒服的呼吸着，空气中有庄稼清新成熟的香味，有竹叶的清香，当然也迷漫着那么一丁点羊粪的骚味，他虽然讨厌这味道，但一想到家里那几十头羊给自己赚足了学费和生活费，心情也就愉悦了，甚至感觉远处传来的咩咩羊叫声也非常动听。阳光懒洋洋的，山风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他越来越放松，他就要睡着了。

忽然，他的耳朵如猎狗般的警觉起来，耳廓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此时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声音，由远及近，似爷爷念经礼佛，又似爷爷驱鬼念咒，时断时续，时强时弱，含混不清！他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境界，这到底是神仙的呓语还是妖怪的低吟，扰人清梦，乱人心神。他要一探究竟，伸了个懒腰，把头靠在椅子边缘，一只耳朵贴着手臂，一只耳朵侧背着风警觉的听着。

那含混不清的呓语还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是从老屋靠厨房一侧的路边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终于大到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咒骂声。这声音并不陌生，她絮絮叨叨的咒骂着，脚步声越来越大，咒骂声越来越清晰。洪听到了大致的内容，这内容他再熟悉不过了，从前年开始，只要回家，他总能听到这老妇的咒骂声。她骂的不是别人，她在骂的正是洪的父亲。

洪忽然瞌睡全无，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揉了揉眼，他看见老妇人正迈着碎步经过自家屋旁的小路。她背着背篓，手拿一把镰刀，蓬头垢面，边骂边走。突然她瞥见了双手抱胸冷眼盯着她的洪，她似乎变得更愤怒了，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洪站的方向，唾了几口唾沫，口中念念有词的骂道：“全家死绝，不得好死，呸！……”洪有点出离愤怒了。平日里她絮絮叨叨的咒骂，洪早就忍不住想跟她大干一场，每次都被父亲拦下，父亲说：“你是读书人，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呢？更何况她是长辈，我是村干部，工作干得好坏总有人骂，懒得理她，人在做天在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咒不倒我的。”于是，每次老妇人骂骂咧咧的经过时，洪尽量装聋作哑。可是这一次，洪终于忍不住了。

“幺娘娘，你咋能这么骂人呢，我爸即使与你有矛盾，我也没招惹你呀，我们家其它人也没招惹你呀，你咒人全家死绝，过分了哈！”

“哎哟喂，我当是谁，大秀才呀，读书先生呢，老娘高兴骂谁就骂谁，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哎，您老人家说话不要尖酸刻薄了哈，要骂到你家里去骂，不要在我们屋边上骂。”

洪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一说，老妇人的泼劲一下子就上来了，边骂边往院坝走来。到了院坝**，索性找了张凳子，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翘，继续骂骂咧咧起来。内容越来越离谱，极尽肮脏之言语，一边骂一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洪。

洪咬着牙，拳头攥的紧紧的，如果她是身强体壮的平辈男人，真想把她胖揍一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毕竟自己是晚辈，是男人，是读书人。而她，恶名在外，是方圆几里地出了名的泼妇。大概老妇人也吃定了洪拿她没辙，越骂越带劲，越骂越出格。

终于洪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你，给我滚，滚开，不要在这里骂了， 再骂我对你不客气了哈。”老妇人一脸不屑：“咋子嘛，你要打我吗？来嘛，来嘛！”说着就一头往洪撞了过来，洪就势一让，老妇人大概用力过猛，一个嘴啃泥，跌倒在地。看老妇人跌倒在地，洪作势欲扶，岂料老妇人往地上一趟，仰面朝天呼天抢地的哭将起来：“你们快来看哦，读书先生打人了……哎哟！哎哟！这还有没有王法哦。青明的精宝卵打人了……”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院坝里只有他和老妇人，若是老妇人一家子闻声赶来，自己可谓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他往后退了几步，离老妇人远远的。边退边对老妇人讲：“你老人家不要血口喷人哈，我动都没动你，你要讲道理哈！……”

老妇人声音越来越大，正在地里干活的青明夫妇把锄头一扔，闻声赶了回来。

俩人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家里的时候，洪正呆立在离老妇约莫两三米的地方，大概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又或者怕有嘴说不清，洪脸憋得通红，汗珠子顺着额头冒了出来，手攥得紧紧的。老妇一见青明夫妇回来，这下吼得更得劲了：“哎哟，痛死我了，你这有娘养没养教的，老天爷，你睁开眼哟，要报应哦……”青明看看老妇故作痛苦状，瞬间明白了该怎么办了。

“幺婶，你说我家洪打了你，伤在哪里嘛，来我给你看看”说着就蹲下作势欲拉老妇。见青明要给自己查看伤势，老妇止住了**，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洪说：“他推了我一把，我摔地上了，牙齿磕着了。哎哟，哎哟，痛得很呀”“幺婶，小孩子不懂事，你老人家多担待，伤了你的牙我给你医，你让我看看究竟伤着得咋样嘛。”这时候站在一旁的洪急了：“爸，我没打人，她自己摔倒的…”青明白了洪一眼，继续对老妇说：“幺婶，我们大人的事大人处理，你没得必要和小娃儿计较撒，有啥子说不开的理，你可以找生产队领导，让他们来评评理嘛！”

“评理？你是书记，你们官官相护，我到哪里说理去？”青明的妻子素芬实在看不下去了：“幺婶，这样嘛，你说洪打了你，我们在村上解决不了，我去喊滑杆把你抬到医院去检查，如果确实是我们家孩子伤了你，我们给你医。再说了，你天天骂骂咧咧的，骂了几年也骂够了吧，我们大人的事，你何苦为难小娃儿呢？”素芬性格泼辣，在村里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年斗争下来老妇也吃了不少苦头，见素芬来了真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嘴似乎也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她放开了捂着嘴巴的手，指着洪说：“我骂我的，我招谁惹谁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们家了，不要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老娘骂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打滚呢！”边说边捡起地上的背篓和镰刀往院坝外走去，而后沿着小路继续嘀嘀咕咕往坡下去了。

顺着坡走约莫200米 ，那是老妇家的自留地，一个山包很突兀的耸立在那里，山包旁，老妇搭建了两间猪圈用来养猪，绕猪圈外一圈的地里种满了萝卜和白菜。小路顺着坡一直蜿蜒曲折的伸向远处的小河。

老妇往坡下走的时候，一个50岁左右中年男人站在院子背后公路边，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见老妇骂骂咧咧的走远，男人面露不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若有所思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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