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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愚者Ⅰ

新城事件结束后的一个周日，上午九点。

休息日里的早晨多数人都选择待在家里睡一个懒觉，因此，即便是中心商务区的街道上也并无多少行人。

Mobius咖啡馆坐落于商圈的南面，靠近城市广场和好几个艺术培训中心，因其独特的风格而被人们记住，谈不上网红，但也有一定的名气。

此时的Mobius已经开始一天的营业一个小时了，有几位客人分坐在各桌。带着电脑的女白领嗒嗒敲着键盘、借阅店里图书的学生安静看书、谈恋爱的小情侣彼此闲聊……总而言之，气氛和谐而安定。

咖啡馆内以蓝紫色为主的装修仿佛将整个门店置于星光之中，十二宫的图样环绕在其周围，配上刚刚好的灯光，如梦似幻。

南柯坐在咖啡馆的一角，半墙高的绿植隔断将这片小天地与外界分隔开来，纱质的窗帘覆盖在落地窗上，因为靠着街道，阳光一半被隔离一半透入室内，灯光自天花板倾泻，照得桌上的塔罗牌背面的烫金星空也熠熠生辉。

灯光落进南柯眼中，浅紫色的眼里就起了点点星芒

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点过桌上摆开的牌阵，同对面的一位女孩说：“恋人牌逆位占了主导，说明你们的关系并没有走到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双方无论是感情还是现实都还存在一定的隔阂，如果扩大一点，也许也代表一种不平等的关系。”

“其原因——正位的权杖八，你们的关系进展得太快，导致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彼此了解，会在以后成为隐患。而这张圣杯七的逆位我可以看做是你自己非常多的情绪，这是很多女孩子都会有的不安的小心思。也可以看做情感中的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抱歉，让你觉得难过。这组牌给我的感觉是没有落到实处的，综合来看，你需要考量的东西还有很多。”话音落下，南柯抬眸看向对面。

对面坐着的女孩神色微动，轻轻道：“……嗯，我知道了。”

“谢谢Mira老师。”女孩勉强笑笑，拿起了自己的包。

南柯则带着他一贯的微笑：“‘老师’可不敢当……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欢迎来找我。”

女孩离开后，南柯把桌上的牌收作一叠拿在手中，随意将其打乱。

他洗牌的动作极其熟练，七十八张塔罗牌在他两手间起落、混杂，竟无一张落下。他的手指也被牌衬得更加修长，很是赏心悦目。若有谁看见，应当会觉得他是一位魔术师。

全凭感觉行动，南柯顺势就把洗好的牌“刷”一下在桌上一字排开，还未做什么，余光里便瞥到了一片衣角。

他抬起头，见一位男士西装革履，就站在他的侧前方。这位男士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

作为持证上岗偶尔接点副业的占卜师，看人是一门必修课。对南柯来说，正经找他占卜的客户们大多都是女孩儿，且大部分他随意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此时却是有些摸不准了。

但……摸不准也无碍于他正常营业。

南柯依然带着笑，问道：“先生，需要占卜吗？”

这位先生好像听了他的话，又好像没有，只是微低下头，目光扫过他，又扫过桌上的一排塔罗牌，从中抽出了一张。

他拿起牌自己看了看，似乎有些许的茫然 ，眉头微皱，然后把牌放到了南柯面前。

南柯的注意力始终定在那张牌上，顾忌着正反，直到那位先生把牌放到他面前他才看到被抽出来的是哪张牌。

正位的，命运之轮。

南柯一瞬讶然，但很快回过神来。

“您好，请问您想询问哪方面的问题呢？”

但这位先生原本是没打算说话的样子，甚至还准备直接离开，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谢谢，不用了。”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只是有些许冷了，莫名让南柯想到高山上厚厚的积雪，带着凛冽的寒气。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嘛，是个认真的占卜师都会觉得有被冒犯到。

南柯的微笑不变，起身绕过这位先生，半倚在卡座的隔断旁，双手抱臂，挡在了这位先生前面。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行呢，开了牌断没有就这样放回去的道理，怎么说也得让我走个流程吧？”

先生好像没有办法，只得道：“怎么个流程？”

“我问你答就行，”南柯接得极其迅速，“姓甚名谁？”

“……沈亦攸。”

人不咋样，声音和名字倒都挺好听。

“抽牌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一般这样讲话的，不是在想他自己就是在想这个提问者，南柯没这么自恋，姑且算他自己吧。

“来这干嘛？”

“公事，随便走走。”

南柯在心里大概过了一道，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好的这位……沈先生，虽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怎么愿意解，但是我还是要小小地祝贺你一下，这趟公务也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南柯话里的敷衍很明显，这话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他刚刚说的，走个“流程”罢了。

沈亦攸正要要离开，南柯却还是没有动，他轻轻皱眉，看向面前的青年。

“还有一个流程，”南柯低头拿出了手机，“加个微信吧。”

感受到沈亦攸的目光扫过来，南柯冲他一笑，道：“别误会，只是流程。工作账号，我需要后续反馈。”

干脆利落地堵了他的拒绝。

这一方小角落里的对话以沈亦攸的到来开始，又以沈亦攸的离开结束，不论愉快与否，两人到底是加上了微信。

南柯又坐回原先的位置，背靠卡座长腿翘起，抱臂凝视着桌上那张唯一被翻开的牌。

“命运之轮……？”

南柯正想点开沈亦攸的微信看看，就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苏星河。

苏星河是Mobius的老板娘，年纪不大，大学才毕业没几年，正是她请的南柯来Mobius做占卜咨询师，也算是给咖啡馆打招牌，许是看中了南柯吸引客源的能力，上两天班按七天开工资呢。

苏星河两手撑在桌上侧着头看他，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牌，问：“怎么啦？刚刚那帅哥干了啥，职业假笑都不要了。”

南柯无奈：“什么假笑，我很认真的好吗。”

“是是是，我们Mira最认真了。”

南柯将那张命运之轮翻回去，和其他牌一起又收成了一叠，边洗牌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意外，外加一点好奇心。”

苏星河站直了，抱着手打趣他：“难得难得，真难得，你还有好奇心呀，我记得谁说过自己看破红尘了来着。”

“……不知道谁说的，红尘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谁能看的破。”

“打住，我的错，哲学言论到此为止。”苏星河正色，“回来回来，看出什么了？”

南柯垂下眼睑，一手拎起一小摞牌又松开，牌几张几张地落下，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影响不小，就在近几天。”

“那没事了。我看你刚刚还拦人家，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有过什么意外？要来担心这个。”

“……好啦，你最靠谱。”

“嗯。”

苏星河抿了抿嘴，好似想说什么，终究是放弃了。

“那我过去了，你慢慢玩儿。”

南柯随意应了声，又开始摆弄他的牌，直到下一位客人到来，又是一阵洗牌、抽牌、解牌……

苏星河在柜台边刷着手机，时而和客人聊聊天，送点小挂件儿……

咖啡馆里的挂钟静静悬着，时针与分针缓缓扫过表盘，一圈又一圈。

而在Mobius的对面广场，在南柯的位置向外看的视线死角里，西装笔挺的男人轻倚着路灯柱，不知道站了多久之后又悄然离去。

。

时钟转到下午五点整，下班时间。

南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靠着卡座滑着手机，点开了之前没点开的沈亦攸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片暗暗的紫色与黑色的交杂，哪怕放大之后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南柯微微皱眉，又点开了沈亦攸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没有设限，但是也没多少差别——整个儿也就三条动态罢了，还全是无文字配图，一下子就能扫完。

只是，这寥寥三条动态都是画作，都画的是一轮圆月当空的夜晚，大面积的蓝与紫渲染开来，仅仅一角静态的天空，又好像下一秒就能有万千变化。

是画家么？

南柯心下琢磨，又倒回去点开那张看不清的头像。

那这张多半也是夜空了吧……只是，为什么色调画得这么暗……

不对，管他干嘛？

南柯突然想起。

只是走个流程而已，而且这位先生本来就不怎么配合，反馈什么的也不需要，那就算是没有关系了。

不要平添联系。

停滞片刻，南柯把手机熄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跟苏星河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下午的商业街正是人们出门活动的好去处，有几家网红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天泛起了金，云霞浓一片淡一片层层叠叠，金色也有深有浅，形态变化，绚丽非常。

南柯不爱到人群中去，朝着人少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经意抬眼，就顺手拿出手机拍下了这满天的云霞。放下手机后，余光里却看到了什么。

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一栋建筑物的门口，和一个女人交谈着，他背对着南柯，满天金光印在他的背上，给黑色的西装镶了层边。

……

他只是随便走走，怎么还能好巧不巧又碰上这位沈先生呢？南柯心道。

他抬头看了眼就知道这是市中心最大的那家美术馆，很明显现在过去不太方便，他便远远地找了处空的公园椅坐下，打算等他们走了再“路过”。

和沈亦攸交谈的女人说了什么，他斟酌好久才缓缓点头，女人瞬间笑容满面，又同沈亦攸说了几句，便转身进了美术馆里，没再出来。

沈亦攸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侧身，视线定定地看向南柯的方向。

这是表示他早就看到人了。

南柯不得不起身，两手背在身后，走了过去，面上又带起了一贯的微笑。

“真是不巧啊沈先生，这么快又见面了。”

原本南柯还以为沈亦攸会问他是不是跟踪自己了，没想到沈亦攸盯着他不过片刻，略过了这略显奇怪的“偶遇”。

……虽然也真的是偶遇。

沈亦攸的视线往周围瞥了小半圈，说出来的话却令南柯有点惊讶。

“介意聊聊吗？你挑个地方，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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