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乙彭湃克是《癔人呓语》中的主要人物,在这个故事中“彭湃克”充分发挥想象,将每一个人物描绘的都很成功,而且故事精彩有创意,以下是内容概括:由于微商的模式通俗易懂好上手,基本不用出门,大千世界都在朋友圈里,都不用考虑车的油量,只需要考虑手机的流量,所以短时间内南安县里微商四起,一大批朋友圈励志人士出现在附近人里。起初效果还不错,南安县的有钱人大都是暴发户,往上数两辈不是工人就是农民,没什么名门贵族,对物质的认知也仅限于表面,包装精美就是...
第1章 第一天 在线试读
南安是个贫富差距很大的小县城,差距在于有钱人不在当地消费,没钱人在当地消费不起。这也导致了商贩们卖贵了没人买,卖便宜了不赚钱的尴尬景象。前些年,有个号称盘踞南安商界多年的大佬提出了一个蹊径,本地人伪装成外地人,用微商的身份,来赚本地人的钱。各种农产品、零食等产品加个精致包装就成了某地特产、某国名牌,大佬说这是第三十七计“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由于微商的模式通俗易懂好上手,基本不用出门,大千世界都在朋友圈里,都不用考虑车的油量,只需要考虑手机的流量,所以短时间内南安县里微商四起,一大批朋友圈励志人士出现在附近人里。
起初效果还不错,南安县的有钱人大都是暴发户,往上数两辈不是工人就是农民,没什么名门贵族,对物质的认知也仅限于表面,包装精美就是好,价格昂贵就是对。
此事起于营销,最终也败于营销。金字塔式的盈利模式,让塔尖的人失去理智,为了吸纳更多为其赚钱的底层人群,近似疯狂。只要加入,朋友圈可提保时捷一辆,各种夸张福利令人咂舌。对于消费群体来说,一来过度的营销让人对产品的本质产生了怀疑,二来,即便产品本身没问题,但他们会觉得自己造就了好多身边的百万富翁,自己却越来越穷。完全违背了有钱人的消费观念,有钱人的消费观念是我可以花冤枉钱,但是赚这笔冤枉钱的人不能比我有钱。
以至于到后来很多人主动放弃了微商,朋友圈回归平静。还有个羞于启齿的原因是他们在朋友圈营造的富翁人设不但没赚到钱,反而招来亲朋好友的借钱,与其说借钱,不如说要钱,你得道了,就得带我们升天。
不同于微商的是,位于县城边上的事故科却异常坚挺,人潮汹涌,看来南安县真的很难安。南安的事故科和车管所是合并在一个院子里的。车管所在北面,阳光普照,来给新车上牌的人都是脸冲太阳咧着嘴笑。事故科在南面,大楼挡住了所有阳光,楼前茂密地生长着一排大树,站在阴影中的人个个都是面带焦虑,一个劲儿地抽烟,烟头满地。同一个院子,却有着分界清晰的两种心情,像是天堂和地狱。
已经在阴影中站了两个多小时的许乙往下压了压帽檐,要不是为了抽烟,口罩都戴在下眼睑上了,生怕遇到熟人。最先看自己笑话的永远是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先看自己笑话,所以才会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在许乙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近六十的老张,另一个是三十来岁,毛发很重的冯杰。
三个人都是交通事故,事情本不复杂,行政拘留和罚款,只是处于疫情期间,所以复杂了很多。
避免不了的事情,越早经历越好,尤其是心中已知将要发生且不可改变的事情。疫情期间拘留所控制收人,许乙托了关系才能进去的,这在疫情前谁能想的到。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同样事情,在不同时期,处理的方式会有颠覆性的差异。
老张是个随和的人,话多,爱笑,尤其碰到穿警服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一个劲儿地冲人家笑,那种笑怎么形容呢?很像《人民的名义》中老检察长季昌明笑起来的样子,谨小慎微无公害,生怕在任何一个人前丢了礼数。但是一说起话来就彻底露馅,大话连篇,哪哪都是熟人,朋友众多,受人爱戴,大小事都能摆平,唯独自己的事摆平不了。
冯杰是典型的闷葫芦,闷到你想起他的时候就词穷了,满脑子是他一脸胡茬儿的样子,粗犷的外表包裹着一颗羞涩的心,太不匹配了,疑似女娲造他的时候走了神。
被通知上午八点到事故科处理事情的许乙显然有些不耐烦了,除了处理了多半盒烟,其他什么也没处理。看了下表,十一点半,思索再三,拨通负责他案件的办案人员电话。
许乙:“哥,诶,哥”
民警:“说”
许乙:“哥,忙完了吗?”
民警:“说”
许乙:“哥,我还是在办案区门口这等着啊,哪也没去”
民警:“哦,马上下班了,先去吃饭吧”
许乙怒火中烧,动嘴不出声地骂了一句,接着说:“好,那我几点过来呢哥?”
民警不耐烦地说:“门口吃个饭,然后就回来继续等着。”
许乙:“好的好的,那你几点上班呢哥?”
民警:“一点半。”
说完,电话挂了。
许乙语气很卑微,这种卑微是装出来的,像是一种客气,更像是要表现出一种尊重。说到底想凭着这份滥好换取点回报,哪怕也是跟自己一样由目的、有利可图呢,但是人家对自己没可图,自己以为自己虚心假意,起码会换来同等的虚心假意,事实往往证明想多了,别人根本懒得虚心假意,所以,不平等的关系,注定入不敷出。回头看了一眼素不相识的老张和冯杰,心里想着,傻等着吧你们,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人往往在心情愉悦时容易善良,就像事后的劝妓从良,也往往在悲愤凄惨时萌生恶意,就像那些冲动性犯罪。都是暂时性的一时之念,跟本性无关。
老张貌似看出了端倪,闷丢丢地也走了,只剩下冯杰还在大楼的阴影下孤零零地站着,像是一个在等待下课铃声的学生。
下午三点,姗姗来迟的办案民警终于过来为人民服务了。
签字、按手印、采集信息等等一系列程序走着,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沓,这让许乙怀疑办案的是不是之前那个民警,还是之前吃错什么东西导致自己延时了。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别人的事情能拖则拖,拖到不能拖了,办的时候就尽快办,办完接着拖下一个人。
办完后,许乙、老张和冯杰一起上了警车,押往拘留所。
车上烟味很浓,内饰很斑驳,像是一个泡了多年茶的茶缸,在表面沉淀出一层暗黄,看上去就很有味道。公用的东西总是经受着粗暴的考验,显得很耐用,显得很沧桑,不光东西,人,也是这样。
年轻的民警开着车,和坐在副驾驶上同样年轻的民警毫不避讳地当着许乙他们三个人的面聊几个案子的情况,其中不乏故意拖沓、权衡利弊和对某方当事人的言语引导或者说是吓唬。他们这种自信来自于对身后三个人的绝对控制,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这就是有恃无恐。
聊完,副驾驶的年轻民警回头看许乙他们三个人。
副驾驶民警笑:“这下你们踏实了吧?”
老张支起身子,手搭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话未出,笑先出:“踏实了,特别期待这一刻,小时候对过年都没这么期待过。”
副驾驶民警:“要不是你们一直托人说,且轮不着你们三个进去呢,排队等着吧。”
开车的民警附和:“那地方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
三个人一起扭动身体,调整坐姿,前后不齐地说着感谢。
老张:“您受累,我们主要也是不想老这么麻烦你们,浪费你们的时间,占用有限的警力资源。知道兄弟们出力了,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样啊,等我出来,我摆一桌,兄弟们一块儿坐坐。”
副驾驶民警:“谁跟你兄弟们啊”,说完,拿出烟,递给开车民警一支,俩人点上,同时打开车窗。
许乙看着车窗外的行人、树木和建筑物正在飞速地向后移动,然后消失不见,就像所有的事物都正在从他的生活中快速地抽离出去,路越走越偏僻,越发觉得跟自己有关的事物越少。
十几分钟后,到达拘留所门口。
两扇大到夸张的铁门,像是要时常进出大货车的工厂铁门。许乙仰着脖子看到门的顶端,心里犯嘀咕,对于层层道卡的拘留所,这么个最外围的大门,有必要这么高大吗?这是防止里面人出来,还是防止外面人进去呢?
进去前,民警叮嘱老张进去管好嘴巴,问什么说什么,别说废话,老张一脸谄媚地回答:“那是,那是。”
进去大门,迎面一座四层办公楼,同样遮挡着所有的阳光。进去办公楼,大厅同样的宽大,中间横着一个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办公桌,几台电脑,墙上几个大字:南安县拘留所服务中心。许乙看到这几个字,瞬间轻松了许多,尤其服务这两个字,太亲民了,让许乙感觉像是过来办业务的。
拘留所登记人员打印出了一沓资料丢给民警,顺便丢下一句话:“签字。”
民警好声好气地说:“好的好的。”
瞬间没了进来之前的桀骜不驯,真是一物降一物。
许乙签字的时候,刚写完名字,拘留所登记人员瞟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说:“签名签大名,这怎么还有阿拉伯数字呢?你身份证上就叫许2?”
许乙刚想解释,民警抢过话说:“他叫许乙,甲方乙方的乙。”
转过身对许乙一脸严肃地说:“好好写字。”
三个人签完字后被带到大厅的墙根站好,不得随意走动,这也意味着进了这道门已经失去了自由。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许乙三人被带到服务中心角落的一个铁门前,拘留所人员刷卡开门,里面站着另一位拘留所人员,后来许乙知道了,站在里面那位叫管教。
三个人移交给管教,拐弯、刷卡,又过了一道铁门。
随后进入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被子、脸盆、牙膏牙刷、凳子等生活用具,管教命令他们三人挨个把口袋翻出来、脱衣服、转圈、脱鞋,直到身体的每一处呈现在管教面前,这也意味着进来这道门已经失去了尊严。
检查完后,每人拿着自己的被子以及生活用品列队去往拘留室。
出了最后一道铁门,进入拘留所的内部,一个回字形的建筑,分为两层,中间的空地是个小型的操场,两边是两层编着号码的房间。
走道上,用类似警戒线一样的贴条贴出了一条走道,大概宽度有60公分,被拘人员只能走在贴出的这条走道里,在外面走错路的人,进来后不能再走错,用心良苦,为你们规范人生路。
由于只能走规范路,所以饶了一大圈才到指定房间门口。门上写着:105。
管教再次刷卡、开门。
房间是长方形,两边是床,一边墙上写着编号:1234,另一边墙上写着:5678,是每个床位的编号,但是房间里却有十张床,一边五张。房间最里面的左边是厕所,右边是洗手池。
“跟他们三个说说规矩”,管教冲房间里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一声铁门与铁门框的撞击声,让许乙感觉到,这意味着进来这道门已经失去了自由、尊严、公平这些所谓的人权。
由于在外面经常听人说起拘留所里的种种事迹,无非就是打人、骂人、新人洗厕所之类的。尤其是管教最后那句“跟他们三个说说规矩”,现在想想更像是一种放肆的默许。许乙他们三个人像刚过门的新娘子一样,站在那里,维诺而又真诚地扫视了一下比他们先进来的五位前辈,像是在等待其中的老大发号施令,他们三个人已经做好受尽屈辱的准备,心里全是革命英雄在电视里顽强不屈的影子。
一位看上去年纪最大,一手端着刷牙杯在喝水的人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喝水吗?那边保温桶里有热水。”
一顿热聊后,场面很和谐,像是交流会,新来的和早来的双方互相客气,彼此宽心。许乙和他们已经基本认识,上访的老杨,大闹村书记选举会场的江氏兄弟,酒后打架的李正明,自己说是被冤枉成偷电动车的王达。都是生活中能力不大的平常人,没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后来才知道,许乙他们三个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五个人也是非常紧张,一看是三个人一起进来,以为是个犯罪团伙。
话聊开了后,老张不再矜持,堆着一脸的媚笑跟每个人套近乎,问来处,提人,不管你是哪的他都去过,都有老友。
许乙属于慢热型的人,寒暄几句,就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了。冯杰干脆属于热不起来型的,说了几句像是自我介绍的话也就不再说话了。
整个下午许乙并没有觉得难熬,或许是新环境的原因,新鲜感总能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况且是这么一个有些人一辈子都进不来的地方。厅卧卫共一室的格局使这间屋子里充满混合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体味和排泄物的残留味道,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冰冷的铁制品,像是有意地在抹杀环境中的生活气息,身处这种地方要比去到一个未去过的景点带来的新鲜感要新鲜的多。
晚上十点,广播通知洗漱就寝。
早来的几个人迅速起身,拿东西,开始洗漱。这让后来的许乙他们感受到时间紧迫,跟着拿洗漱用品,排队。集体生活总能带动一些人的积极性,有的人可能平时睡前并没有洗漱的习惯,当身边大部分开始洗漱,从众心理会致使自己也要去洗漱。反之,独自生活中往往过的很消极,撇开洗漱个人卫生的事不说,有些人连饭都懒得吃,生理需求都能将就。我们总是忘记了一些事本质上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洗漱完。
许乙躺在床上回忆这一天的事情,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天,机械服从,毫无想法,空洞。
许乙朦胧中听到老张还在跟别人说话:“几年前,跟我朋友去北京跟XX(某位中央领导)的媳妇吃饭,长的是真漂亮,也没什么架子,说话特别客气,柔声细语。我杯里酒没喝一半呢,就要起身给我添酒,我摆手挡了一下,没让她给添。跟她碰杯,我都没往下碰,老爷们见到谁也不能低下,谁让她比我小呢。碰完杯我跟她说,什么时候跟你老公喝顿酒啊,她说,我都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他人,太忙......
这种玄幻式的吹牛逼毫无技术含量,令许乙顿生反感,大声咳嗽几声,以示厌恶。但并没有引起正在劲头上老张的注意,连听众都没人注意。
许乙转念一想,自己看清的事情,别人并不一定看得清,太清醒了并非好事,以前一直觉得那种弱智的骗局不会有人上当,一眼识破,但事实总是有人前赴后继地上当,这让人很不解,同样,这种清醒也限制了自己,觉得很多事情干不成,自己给自己泼冷水,用各种理智限制了自己仅有的冲动,但一件事的成功从来不是百分百的理智,有时候成功里面需要有那么一丢冲动。
老张还在继续说,他的话让许乙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讲的神话故事,一样的荒诞,但催眠,转身睡去。